第十四章 尋覓(1 / 1)

從台灣回大陸探親的年逾花甲的魏光賢這些日頗夠風光的了。國家有關負責同誌在雄偉氣派的北京人民大會堂的親切接見,省、市領導人的盛情款待,親朋舊友絡繹不絕的拜會,以及分別40餘載的女兒秀芝骨肉親情的噓寒問暖,使他覺得有生以來生活得最為榮幸、愜意和充實了。

可是,明天魏光賢就要告別故裏途經北京返回台灣了;卻從昨日開始閉門謝客,甚至包括秀芝在內,仿佛有什麼沉重的心事和難以了卻的意願。

“嘚嘚嘚……”這是秀芝一天之內第三次到父親居住的房間敲門了,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沉寂。

“到哪兒去了呢?”魏秀芝眉頭上鎖,委實費解父親異乎尋常的態度。她知道,在父親回台之前,市裏要和他商談在家鄉投資辦企業的事,行期在即,父親徘徊到哪兒去了呢?

魏光賢到大陸探親雖然不虛此行,但也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他見到朝思暮想的女兒魏秀芝後,第二個願望就是要看看故居。秀芝告訴他,他下榻的賓館西配樓就是過去的老宅。那昔日頗具盛名的“魏家槐茂老雞鋪”呢?也隨著老宅一起拆了。“魏家槐茂老雞鋪”的招牌和那上百年積累形成的獨特熏雞技藝,如果失傳,不但有負於祖宗,而且對祖國的傳統飲食文化也是一個損失!

“大鎖還健在麼?”魏光賢在給女兒敘舊中冷丁問道。

“大鎖——?我不記得咱家過去有叫這個名字的呀!”魏秀芝思索地回答。

“呀,我老糊塗了。”魏光賢忽地想起,他說的大鎖是他孩提時代“魏家槐茂老雞鋪”一個雇工的兒子,比他大兩歲。那年大鎖跟著他娘從鄉下到城裏來看他爹,住在老雞鋪後院一間平時堆放柴草的屋子裏。魏光賢從私立學堂放學回來見大鎖正彈玻璃球兒,搶過來也要彈,大鎖硬是不讓,魏光賢一怒之下扔給大鎖,不料玻璃球正好打在大鎖的嘴上,將他一顆門牙誌斷,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淌。事後雖然魏光賢父親帶著大鎖到藥店上了藥,大鎖的爹又連聲說:“不礙事,孩子的牙掉了還能長新的。”可這麼多年來,魏光賢每每回憶起往事就覺得有一種沉重的負疚感。所以他這次回來,要秀芝務必打聽大鎖是否還活著。幾十年前的人和事了,找誰去了解呢?秀芝跑了幾天,也沒查究出個眉目來。魏光:賢聽了大為失望。

“爸,天氣這麼熱,您怎麼不在裝有空調的房間休息,到這大太陽地兒曬著呀?”當魏秀芝思慮地走出賓館,拐進右麵的胡同,險些與一個低著頭沿牆根兒尋找什麼的老者撞個滿懷,她驚訝地定足一看,原來站在麵前的是父親。

“秀芝,來。”魏光賢一見是女兒,喜悅地拉拉她的胳膊,走到不遠處的牆根兒下,急忙用手一指,“你瞧,這是什麼?”

魏秀芝凝目一看,見與賓館西配樓相對的胡同西麵的牆根兒下長著一棵一尺多高的小槐樹。她心裏豁地像開了一麵天窗。據長輩以及過去的街坊四鄰講,“魏家槐茂老雞鋪”所以生意興隆,財源豐厚,主要是那棵合圍都抱不過來的老槐樹給魏家帶來的福。人們說,這棵老槐樹是尊槐神,時刻庇佑著魏家。為此,老雞鋪的店鋪將老槐樹軀幹下端整個包了起來。還有人說,魏家在老槐樹根部擺著一個長條香案,香案上除香火不斷外,一年四季擺著瓜果糕點等供品。從這棵小槐樹的位置判斷,十有八九是那棵老槐樹殘留的根須派生出來的,是棵老槐樹的後裔。

“爸,您……”魏秀芝若有所悟地問。

魏光賢卻未置可否地一笑,目光依戀地從小槐樹上離開,並陡然聳身,似乎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