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少了一橫(1 / 3)

“別,”我情不自禁地向後縮了一下。

“它會很疼,”米婭望著我的神色中多了一絲悲憫,“會一直疼。”

耳朵上被深海碰過的地方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熱辣辣的,一碰就鑽心的疼。也許米婭說的沒錯,它會一直一直地疼下去。可是,如果連這疼痛都沒有了的話……會不會什麼都沒有了?那樣的空虛,是不是會比疼痛更加難捱?

“我知道它會很疼,”我十分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可是……”話說到這裏,我心裏忽然就有些疑惑,深海留下這個東西隻是為了讓我覺得疼嗎?還是說,他認為隻有疼痛才能提醒我記得他?

“我還是想留著它,”我有點不敢直視米婭的眼睛,轉過頭求救似的望向了嚴德。嚴德靠在窗邊,遠遠地望著我笑了。不是讓人感覺舒服的笑法,笑容裏甚至有那麼一點點安撫的味道,像在可憐我似的。然後他對米婭說:“好了,米婭,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止。”

米婭很無奈地衝著他挑起了眉毛,“我知道,我知道。不然還能怎樣?”

我不想看到她這樣的表情,沒有微笑的米婭讓人心裏發慌,就像看到原本光潔的鏡麵上落了一層灰塵似的。我笨拙地轉移了話題,“我睡了多久了?”

米婭拍了拍我的手背,“沒多久,兩天而已。還想睡嗎?”

我搖搖頭,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原來黃金周的七天假期就隻剩下最後的一天半了。我摸摸額頭,燒已經退了。其實是不是真的發燒了,我自己的印象也是十分模糊。除了有點虛弱之外身體的感覺並沒有什麼不同。

沒看到深海,我也沒有主動去問米婭。我覺得他們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對此事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也許在每個人的心目中,這都是一個預料之中的結局吧。但是對我而言,有些事顯然才剛剛開始。比如耳朵上傳來的疼痛,再比如腦海裏那些起伏不定的、不屬於我的情緒。

那是一種並不激烈的起伏,緩慢然而有力。幾乎有種膠質般粘稠滯重的錯覺,隔著我無法估算的距離,海浪般拍打著我無眠的夜晚。那些凝固般的疼痛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胸口,明明想要不顧一切地放聲哭出來,可惜……我所有的情緒和那個痛快淋漓的出口之間都差了一點點的距離。就隻有一點點的距離,便讓我哭不出來。隻能放任疼痛以一種全然陌生的方式從身體的內部攥緊我的五髒六腑。

連呼吸我都覺得疼。

這樣的感覺令我想哭又想笑。如果他在這裏,我真的要好好問問他,他所說的自私指的是不是這個?

他不在。可是他無處不在。

轉天離開的時候,米婭站在院子的門口很用力地擁抱我。十月的陽光照耀著她身後泛黃的藤架和藤架下怒放的菊花,一派盎然生機。

米婭像我的遠房嬸嬸一樣絮絮叨叨地說著剛烤出來的餅幹,說著她幫我收拾的旅行包,說我怎麼也得把自己打扮的像個出門旅行的人而不是偷渡客。後來又安慰我說千萬不要顧慮自己的身體會有什麼不妥當,石頭取出的過程十分順利,沒有對我的身體造成什麼明顯的損傷。一段時間之內我也許會有點怕冷。還說月光石已經送回到了月族人的棲息地,一路上和夜族人有過幾次狹路相逢,還好都有驚無險。她沒有特別提起深海的名字,我也沒有追問。隻是平靜地聽著,平靜地向她道謝。

我知道,我生命裏的一些東西已經隨著這塊石頭一起流失了。就好像心髒被不知名的東西腐蝕出了一個洞,空蕩蕩的,裏麵還殘留著謎霧島上的灰色濃霧。即使站在陽光下也無法被那溫暖的光線所穿透。

我用力地回抱米婭。我想說謝謝他們對我的保護,我想說我也要像她那樣強韌地活著,我想說你們一定要幸福下去,每一分鍾都要比之前的一分鍾更加相愛……可最終我也隻是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我會想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