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丁香公寓的時候,我以為我會跟米婭經常聯係。可是回來之後我才發現,要想若無其事地給米婭打電話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她太通透,別人藏在心底裏的隱痛在她麵前根本無所遁形。而我,如何能在明知她心中有數的情況下繼續假裝深海這個人不存在?我既不可能跟她哭訴自己的那點小心事兒,也沒有辦法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向她打聽深海的情況。
打電話的事兒就這麼一天一天拖了下去。
聖誕節的時候,我挑了一套酒具,把那些想說但是一直沒有說出口的道謝寫在了卡片上一起寄給了米婭。米婭的回禮是一罐自製的巧克力,卡片上的微微傾斜,優雅得像上個世紀的名媛淑女:希望你的耳朵已經不疼了。
我揉著耳朵對自己苦笑。真沒想到,我也有令人失望的一天。
再次跟米婭通電話,是在我大三結束的那年夏天。
事情的起因是我在逛街的時候,在路口一輛等綠燈的寶馬車裏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麵孔。當然,幾秒鍾的事兒很有可能是我看錯了。可是那種感覺令人不安。猶豫了一個下午之後,我還是決定給米婭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我正舉著大毛巾擦頭發。臥室的窗開著,雨還在下,大半個城市都被籠罩在了灰蒙蒙的雨幕中。
話筒裏突然響起的聲音幾乎嚇了我一跳,“茉茉?”
“是我,”我把大毛巾順手搭在床頭上,對自己預備要說的話忽然之間有些遲疑。我這樣的做法算不算多管閑事呢?
“怎麼了?”大概是感覺到了我態度裏微妙的遲疑,米婭的聲音裏透出了幾分緊張,“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經過敏,我忽然覺得她話裏的意思似乎是指發生了什麼事,而這件事是瞞著我的……會是我想得太多嗎?
“是這樣,”我把心頭升起的詭異感覺暫時壓了下去,努力讓話題繞回到先前的方向,“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在一輛車裏看到了兩個人。”
“是誰?”米婭似乎鬆了一口氣,就好像我要說的事正好錯開了她想要回避的那個話題。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難道她真的有什麼事瞞著我?
“是夜鯊和迦南。”
我決定稍後一點再來考慮米婭奇怪的態度,“我們去丁香公寓的路上我曾經見過迦南,我記得他的臉。”
“迦南?”這個名字似乎完全出乎米婭的預料,以至於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之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是的。”她的反應讓我有點拿不準該不該繼續往下說,我小聲地反問她:“你在聽嗎?”
米婭回過神來,“我聽著呢。你說的……是迦南嗎?”
“應該是他,”我說:“當時時間很短,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但是……不告訴你的話,我會覺得很不安。”
“我明白了,”米婭說:“我會去查查看。”
“米婭,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她剛才的態度讓我本能地想到了深海。
電話的另一端,米婭沉默了片刻才說:“是有一些事。但是這些事跟我們的族群有很大的關係。請容我考慮一下是不是應該告訴你,可以嗎?”
我能說……不可以嗎?
我心裏明白,無論如何我都是一個人類,在我和他們之間隔著一條名為種族的鴻溝。但是我心裏的失落並沒有因此而減少一兩分。
我不知道對於時間這種東西的存在,米婭和我的看法到底有什麼不同。但是她既然說了需要時間考慮,我也隻能耐著性子等待。
我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暗自決定到十一的時候她要是還沒有來電話,我就主動打過去詢問她。到了十一,我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把打電話的事兒再向後順延一段時間。可是直到過了新年,米婭也沒有來電話對那天的事做出解釋。時間久了,我開始覺得她當時的說法也許隻是一句托詞,又或許,她經過了考慮之後還是決定不告訴我。如果不是這段時間以來,深海的情緒起伏得如此激烈,我想,我很有可能會把這段小小的插曲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