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陳小慧和她的前任男友分手的時候曾經很幽怨地問過我一個問題:“如果你的愛人要離開,你們隻剩下一天的時間在一起,你會幹什麼?”
當時的我一邊往嘴裏塞魷魚絲一邊吊兒郎當地回答說:“拿出我所有的私房錢租一架直升機,先帶著他繞這個城市飛幾圈,再找個最高的大廈降落,然後坐在樓頂上先看日落再看日出,太陽出來的時候正式道別,瀟灑地跟他說再見,然後各自投奔新生活。”
這個回答讓陳小慧倍感困惑,“我該怎麼給你定性呢?浪漫還是神經?!”
“這兩個名詞……有區別麼?”我沒心沒肺地衝著她樂,說完之後還無比陰暗地在心底裏補充了一句:還想甩我?便宜的你!老子非給你製造點心理陰影不可,我讓你下半輩子看見高樓就犯暈,看見飛機就想吐……
回憶起這段小插曲的時候,我和深海正坐在甜品店裏吃香草冰淇淋。玻璃櫥窗的外麵,安靜的海濱小鎮正懶懶地昏睡在午後明晃晃的光線裏。遠處的路麵被曬得泛起了一層晃眼的慘白。熱氣嫋嫋上升,遠處的景色都仿佛隨之晃動。
安閑的午後,空氣裏滿是濃鬱的奶油味兒和淡淡的麥香。甜品店的女孩子端著新出爐的曲奇分給店裏客人:“喏,今天試驗新配方,裏麵加了檸檬和磨碎的核桃,嚐嚐看。”
深海照例很紳士地衝她微笑,表情誠懇地讚美她的手藝:“一點也不膩,非常好吃。”
年輕的女孩子紅著臉微笑,很高興的樣子。
光線、味道、我們的座位,甚至坐在這裏時安閑而舒適的感覺都和之前的每一天大同小異。這讓我有種模糊的錯覺,仿佛這樣的日子我們可以一直過下去,明天、後天、之後還會有無數個相似的明天和後天。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我想如果陳小慧再問我相同的問題,我會告訴她說:以往怎麼過的,這一天還怎麼過吧。
深海的目光越過我的肩頭望向我的身後,不知注意到了什麼,他側過頭微微一笑,眼中浮起一抹溫柔的神色。我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身後,一對年輕的父母正帶著兩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吃櫻桃冰淇淋,兩個小胖妞不論是穿著還是長相都一模一樣,胖嘟嘟的小臉上粘了不少奶油,樣子可愛的不得了。
“是雙胞胎啊,”我也忍不住笑了,“真可愛。”
“兩個,”深海的視線移回到了我的臉上,一雙墨藍色的眼瞳亮晶晶的,“這可是很完美的數字啊。”
“好些人還生三胞胎、四胞胎呢。”我瞟了他一眼,心說兩個有什麼可完美的?
深海隔著小桌子探身過來摸了摸我的臉,剛剛還端著冰淇淋碗的指尖微帶涼意,看著我無意識地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深海又笑了,“這是最完美的數字。”
“雜誌上說還有六胞胎呢。”
深海搖了搖頭,笑得別有深意,“茉茉,我發現人類對於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是隨著主觀印象的改變而改變的,就好比你原來對香草冰淇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喜歡,現在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才開始覺得這種口味非常好吃。”
“你覺得兩個是完美數字,是因為現在我們兩個人坐在這裏了?”我眨巴眨巴眼睛,對他的說法還是有點似懂非懂。
深海學著人家年輕媽媽的樣子,用手巾擦了擦我的嘴角,抿著嘴笑了,“大概吧。”
“我有個好主意。”我接過他手裏的紙巾擦了擦手,就連這樣的一個動作,也耗去了好幾秒種的時間。時間這東西,真是世界上最最奇怪的存在了。有的時候一分鍾會像一輩子那麼漫長,有的時候,一生也不過一場夢。
“什麼?”
“我去送你吧,”我抬起頭衝著他笑了笑,“有多遠遊多遠。天亮的時候你繼續趕路我原路返回。怎麼樣?”
看似與常人無異的身體,一經海水包裹就會透出異樣的光彩。原本細膩的皮膚上浮現出隱約的花紋,慢慢地凝成了細密的鱗。修長的雙腿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被一層美麗的銀藍色包了起來,巨大的尾鰭緩緩舒展開來,象迎著風抖開了一把大扇子。這樣的畫麵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是它帶給我的視覺衝擊力卻絲毫不曾減少,我仍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心髒劇烈跳動,咽喉發緊,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動分毫。
“走吧,”深海拉起我的手向大海深處遊去。指間的薄蹼讓我們無法象在陸地上那樣掌心相貼,十指交扣。我的整隻手都被他攥在掌心裏,我記得小時候跟父母一起外出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牽著我的。相似的畫麵,同樣給我一種被細心嗬護著的微妙感覺。
心頭變暖。不久之前還備受困擾的有關我的身體的屬性問題,到了這一刻也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不管我被如何定性,不管我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身邊的這個人都不會在意。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