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一見,又氣又惱,狠狠打了老頭一記耳光。
老頭手捂著臉,嚷道:我是賈府上的焦大,我騎馬征戰的時間比榮大人的年歲還大,你……你他媽竟敢打我!
原來老頭在榮祿府看廟,他早年是榮祿父親的貼身保鏢,曾經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已八十多歲,有些瘋瘋顛顛,榮祿府上不論太太小姐,還是雜役女傭,都把他當笑料,常常取笑他。老頭也就倚瘋賣瘋,自稱為《紅樓夢》裏賈府上的焦大。老頭有個習慣,白天睡覺,晚上出來溜達,方才又出來溜達,看見尹福過來,還以為遇上了鬼,一頭紮進茅廁,沒想一腳踩空,踏進茅坑。
尹福又問老頭:榮祿那老賊新娶的四房奶奶到哪裏去他?
老頭眯縫著一雙老眼,半天才回過味來:少爺就讓我看家廟,沒讓我看著奶奶們呀!就是牆上掛著的這些奶奶,我也看不住呀,誰沒有個七情六欲的,牆上掛著的也盡蹦來蹦去的,抓不住喲。
尹福見他說話越來越不著邊,於是撇下他,朝前院搜來,來到門房,見裏麵呼嚕聲如雷貫耳。尹福走進去,見半截土炕上歪著一個看門老頭,上前一把揪醒他,隻覺酒氣撲鼻。
老頭揉揉眼睛,一骨碌爬起來,嚷道:強盜來了嗎?
尹福揪著他的耳朵,問道:府上的少奶奶們到哪裏去了?
老頭睜大眼睛,辨認著尹福,疑惑地問:你是誰?
尹福道:我就是強盜頭子,快說!說著,把判官筆的筆尖抵住老頭的咽喉。
老頭不敢耷的腦袋,半天才擠出這麼兩句話:幾個時辰前,讓榮祿大人接往天津去了……
尹福一聽,心涼了半截。原來他第一次進榮祿府時,榮祿就住在府上,這是榮祿搞的掉包記,肯定是馬踏燕走漏了風聲,要不是寶禪法師慧眼識珠,險些又釀在一場悲劇。
翠花劉劉鳳春在源順鏢局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近晌午,隻聽隔壁王五正與譚嗣同先生侃侃而談。
譚嗣同道:我本是個無心功名利祿的人,看到朝裏的那些朽木之夫,心裏就作嘔。隻因國家敗成這樣,不挺身而出,謀救國之道,對得起中華民族的列祖列先嗎?
王五用拳頭在桌上一捶道:說得好,堂堂的中華古國,有幾千年曆史,竟被洋鬼子欺負得抬不起頭來!“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幹了,又把荷葉末兒吐了出來。解開衣扣,露出胸脯,扇著蒲扇繼續說:火藥是咱中國人發明的,可叫人家洋鬼子搞了去,鼓弄鼓弄,造出洋槍洋炮。要沒有這些洋槍洋炮,那洋人也不會這麼容易就闖到北京,燒了圓明園。論武藝,他們哪裏是對手?”
譚嗣同道:五爺,這不單純是武器上的原因,歸根到底是咱朝延腐敗,長年以來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烏煙瘴氣,一塌糊塗。當官的私囊藏金,盡興揮霍,當民的,競食鴉片,不嗜耕作,我們要不挑起救國的擔子,恐怕就要亡國滅種了!
噢,劉先生醒了。譚嗣同叫道,走進屋裏。
劉鳳春握著譚嗣同的手道:你們維新黨的事,我鬧不清楚,但我心裏清楚,你們是為了讓國家富強,讓百姓幸福。
譚嗣同微笑著說:看來我們有相通的靈犀。
劉鳳春隨譚嗣同走到外屋,又說:譚先生,以後有用得著我們八卦掌門的地方,請關照一聲,我們的兵器也不是吃素的!
王五讓家人端上酒菜。劉鳳春一看,有冷菜鴨肫肝、鴨掌、扒羊肉、椒鹽炸鴨心,幾個人邊喝邊談。
譚嗣同喝了酒,臉色通紅,越來越亢奮,他問王五和劉鳳春:你們聽說過孫文這個人嗎?
孫文?王五把剛夾的一塊扒羊肉放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劉鳳春道:聽說孫文造反,要革掉皇上,可是沒有皇上哪兒成?誰來主管國家大事。
譚嗣同聽了,嗬嗬一笑。他已有幾分醉意,斜乜著眼睛對他們說:西洋各國有的就沒有皇帝,國家大事由老百姓選舉的人作主。
這哪裏能成?“劉鳳春瞪著眼睛說,皇上是真龍天子。沒有皇帝還成什麼體統?”
王五也對譚嗣同說:譚先生,我看你是醉了。
譚嗣同若有所思地望著院裏的大槐樹,樹上噪耳的蟬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譚嗣同沒有再說話。
他想起離湘之日,在瀏陽遊道吾山時寫的一首詩:
夕陽巒高樹,薄暮入青峰。
古寺雲依鶴,空潭月照龍。
塵消百尺瀑,心斷一聲鍾。
禪意渺何著,啾啾階下蟄。
皇上沒有兵權,變法何以成功呢!劉鳳春的話打斷了譚嗣同的思緒。
譚嗣同道:康有為先生已密奏皇上,建議仿照日本設立參謀本部,皇上親任海陸軍大元帥,統率全國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