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時候,她都會對著鏡子,細心地梳理朋友贈送的那些漂亮的假發,還會在那幹癟的胸前墊上一塊蓬鬆的海綿,讓自己比過去還要美麗地站在學生們中間。
一次作文講評課上,她講到了關於美麗的話題,講到盡興處,她坦然地摘下假發,亮出她那綴著少許發絲的荒蕪的光頭,微笑著告訴學生們——有些美麗需要精心地裝扮,有些美麗則無需任何潤飾,有些美麗一覽無餘,有些美麗則要苦苦尋覓……
那天,她又去醫院複查。醫生看著化驗單,興奮地告訴她:“真沒有想到,你恢複的效果這麼好,簡直創造了醫學奇跡啊。你不知道,當初你住院時病情有多麼嚴重,好幾個專家看了都直搖頭。而現在你好得讓人吃驚,以後除了定期來複查一下,你什麼藥物都不需要了。”她燦燦地笑了,慢慢地向醫生講述了自己從痛苦的深淵走到幸福的高地上所經曆的那些瑣瑣屑屑……
當她再次走進那個小女孩的病房時,得知小女孩已在3個月前永遠地走了。
小女孩臨走前將那幅畫滿了不謝花的簡筆畫托病友轉給她,那上麵還有幾行用鉛筆寫的留言——“好姐姐,真羨慕你,能做一名讓學生喜歡的老師,能夠經常站在那些朝氣蓬勃的花朵中間,感受生活的美好,體味生命的富足。我相信:你現在就是一朵幸福無比的不謝花……”
大滴的淚珠滾落下來,她的心暖暖的,她懂得小女孩的心思,懂得讓簡單的生命開成一朵絢麗的不謝花,其實是很容易的——隻需讓心靈時時充盈著愛意,先好好地愛自己,然後再去愛更多更多的人,走在每一份愛的情懷裏,發現愛,品味愛,播撒愛,便自然會擁有永不凋謝的美麗……
縫補心靈的一根絲線
他是一個修鞋匠,一個隻能蹲著走路的殘疾人。每天我都會路經他的修鞋鋪,看他低著頭,縫補著那一雙雙未老先衰的鞋子。他修鞋的技術很好,附近的人都願意把壞掉的鞋子拿到他這裏來修,一大堆生病的鞋子迫不及待地排著號,等待他來望聞問切,妙手回春。
因為是殘疾人,所以他很自卑。他很少與人交談,一張臉仿佛僵硬了一般。他盡量躲在他的修鞋鋪裏,使自己不至於見到更多的人。對於他來說,每天上廁所是他心裏最難過的時刻,公共廁所在他的對麵,要穿過一條馬路,那短短的距離卻是他最為艱難的行程。他每天控製自己少喝水,以減少去廁所的次數,可是偏偏有一天,他不小心吃壞了肚子,不停地往返於修鞋鋪和廁所之間,人們像看怪物一樣看他不停地貼著地麵來來回回,那些目光紮得他渾身都疼。
有一天,我的鱷魚牌皮鞋大概是餓了,張開了嘴。我走進他的修鞋鋪,看他嫻熟的修鞋技術,不禁誇讚了他幾句。我說:您修鞋的技術真是一流。我看到一個羞赧的微笑迅速綻放到他的臉上,聽到他喃喃地說,哪裏好啊,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那微笑並沒有立刻消散,相反,卻有了一種想長時間占領高地的勢頭呢!
我主動和他聊了起來。剛開始,隻是我一個人在說,漸漸地,他敞開了他的世界。那天他說了很多,他說小兒麻痹症害了他一輩子,他說他怨恨這個世界,咒罵過上帝對他的不公,他說他真想站起來走路,他說他也想像個正常人一樣找個女朋友……
他來了興致,拿出他寫的一些心情日誌給我看。歪歪扭扭的字,歪歪扭扭地表達著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我在那些字裏讀出了詩意,讀出了疼,竟讓我有些愛不釋手了。他寫道:“我始終覺得自己像一隻冬眠的刺蝟,蜷縮在自己的巢穴裏,不問世事。可是陽光總是暖暖地來照我,試圖將我喚醒,告訴我春天來了。我多麼盼望春天啊,可又怕春天的到來,我不敢睜開眼睛,我怕看到人們在看我時,眼底的驚訝和憐憫!我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沒有愛,我的愛和眼前的這些鞋子一樣,未老先衰……”讀著那些文字,就如同走進了他的靈魂,我感受到一顆殘缺的需要愛來縫補的心。
我付給他修鞋的錢,他死活不肯收。他靦腆著說出他卑微的請求,希望能和我做朋友,他說從來沒有人陪他聊過天,他感激我將他看成一個普通的正常的人。
我誠懇地點頭,向他伸出手去。“總要有點儀式吧,”我早早地幫他關好了窗柵欄,到熟食店弄了幾個小菜和幾罐啤酒,我們推杯換盞,彼此敞開心扉,天南海北,聊得非常盡興。最後,他竟然流出了眼淚,他說沒想到他這輩子也會有我這樣一個體麵的朋友。
一個體麵的朋友,這是我聽到的別人對我最高的評價。“是你太封閉自己了,其實這個世界上,好心的人還是很多的。比如現在,你看。”他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在窗口看到了一個佝僂著腰的大娘,正在他的門前清掃垃圾,那是他的隔壁鄰居。“我經常看到她,每天掃地的時候都會順道把你的門口掃得幹幹淨淨,你以為別人對你隻有歧視,其實更多的還有這些無聲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