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靜靜的河灘上(1 / 3)

赤日炎炎如火,遊雲渺渺如絲。湍急的還鄉河拖著渾濁的波浪,挾帶著泥沙滾滾而去。靠近南河沿橫臥著一條很簡易的破篷船,船兒拴在一棵孤獨的歪脖子樹下。樹生長得不怎麼精神,像個垂暮之年的老人。枝枝葉葉不那麼水靈,更沒有閃亮的綠光,彎曲的樹身子好像在對經常來拴船的人發出幾聲幽怨無奈的歎息。河岸邊,船篷下坐著位頭發泛黃、臉色黑紅、皮膚粗糙、神情憂鬱的年輕女人。

女人專注的眼神,間或一輪,不時瞥一眼遠處,顯得茫茫然,她不時用手梳理幾下幹澀的頭發,向遠遠的村莊留戀地張望。今日是咋了?心裏像塞了草那樣忐忑。空落落的,無依無靠似的難受。風卷著波浪滾過寬寬的河麵,河麵上浪波更加洶湧,光波閃閃爍爍的很是耀人眼目。不知趣的水鳥兒盤旋著,唧唧喳喳地鳴叫,讓女人感到格外憂鬱。

天空中的幾絲遊雲也是飄忽不定的,河灘上異常的荒涼寂寞,七月流火的季節,毒日頭火舌似的舔著人臉,又像尖刀一般切割著人的頭皮,讓人汗流浹背,口幹舌燥。此刻,女人一邊納著鞋底一邊等待過渡的客人,好掙點兒錢支撐孤兒寡母的日子。女人身邊放著一個小木殼收音機,木殼上一片紅一片黃的,可見收音機衰老的年紀。裏邊正唱著河北梆子《大登殿》,講的是王寶釧坐寒窯一十八年,終於盼來了威風凜凜的君王夫婿薛平貴,從此,可謂曆經磨難苦盡甘來,撥雲見日一步登了天。戲中的王寶釧自是喜不勝言。船上的水妹子卻不想高攀如夢的榮華富貴,隻求和一個善良的男人一心一意過恩恩愛愛、年年歲歲平安的日子。

灘上走來了一個高個子男人,精瘦精瘦的像根麻稈,鼻梁上架著眼鏡,提著個精致的黑皮包,躬著身子走路,渾身是汗,張著嘴呼哧呼哧地直喘,一副疲乏、霜打了的模樣。男人舉起手打著眼罩眺望,心想,可好,還有一條小船兒,能趕上家裏的晌午飯。也不知他們母子倆過得咋樣?水妹子可嫁到了何方?這一晃十六年了,再不回來爹娘的死活也不知道,村裏人肯定在罵我是不孝子。男人這樣想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心裏十分內疚。水妹子啊水妹子,你另嫁了他人嗎?

男人撩起衣角扇著風,焦躁地直用舌頭舔著幹裂的嘴唇,眉頭皺起了大疙瘩。他朝渡船吼了一聲問:“船家,過一次河要多少錢呀?”

水妹子抬起頭站直了身子,一看,“啊——”不由驚叫了一聲,立刻整個身子搖晃起來,手裏的鞋底也掉在了地上,身子像一根棍子僵硬了。直到男人再次叫喊,水妹子才忙扭過臉去,不再看自己那精瘦精瘦的男人。水妹子咬咬牙:哦,你沒死呀!怎麼讓王六一回來說你出了車禍呢?一起去城裏搞建築的王六一回來說,男人已把她托付給了他。王六一天天來要她嫁他,水妹子硬是不嫁。水妹子一直相信男人並沒有死,一定是嫌她臉皮沒有城裏女人白,將來生了兒子也不中看。他可是個白白淨淨的書生樣啊。也許他在城裏已有了個很好看的女人,如花似玉,雪白雪白的大美人?

水妹子有點兒頭暈,極力克製著,命令自己不要倒下去……

“二百五!”水妹子咬了咬嘴唇,狠狠地開了價,眼裏噙著淚花。她擔心淚水會流出來,努力睜大了眼睛,可眼淚還是洶湧地奪眶而出。水妹子抹了一把淚水,整個人像木雞一般。

“少一點兒不行嗎?太貴了!”男人遲疑地還著價錢。

水妹子沒有理,頭也沒抬地解開纜繩把船鬆開向對岸劃去。給多少錢也不想理你!你不是讓王六一來說你已經死了嗎?還把我許給了王六一。這年頭啊,隻要有錢,連爹娘都敢賣!狗男人,壞了良心。水妹子在心裏罵著。

男人想,謔,這女人真夠黑的,我將來修一座橋,讓你失業。讓你掙黑心錢!你以為我遊不過去呀?這是我打小玩過的小河溝子,不是摸魚就是逮蝦的。去你的那二百五吧!我自己遊過去。男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脫了衣服,隻穿一個短褲,摘下眼鏡放進皮包裏,用河水抹了一把臉,一下跳進了河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