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冬天,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皖南新四軍,根據黨中央“向南鞏固,向北發展”的戰略方針,奉命組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小分隊,北渡長江,和共產黨皖中地區地方遊擊隊相結合,組建一支兩千多人的抗日隊伍,名稱叫“新四軍江北支隊”,計劃在長江以北和焦湖以南地區開展抗日遊擊戰爭,建立革命根據地。
這支隊伍由政委曾世雄和支隊長譚天木率領。為了不被敵人發覺,他們利用黑夜的掩護,分期分批渡江。皖中遊擊隊則分散行動,悄悄向長江邊結集。經過半個多月時間,兩支隊伍順利地在長江北岸會師,宣告新四軍江北支隊正式成立。然後連夜趕往預定的地點:臨江縣白茅山一帶駐紮。
從結集地的長江北岸到白茅山駐地,雖然隻有一百多華裏路程,但是途中要經過日寇的占領區和國民黨的統治區,行動非常危險。部隊隻好白天在山林裏休息,夜晚在小路上行軍,盡可能地隱蔽行動。由於當地老百姓對共產黨、新四軍不了解,不歡迎,甚至懷有敵意,新四軍得不到老百姓的幫助和掩護,行動很快被駐焦縣城裏的日偽軍發覺。焦縣日軍頭目中隊長廣本中佐和汪偽焦縣維持會長張金水立即帶領一千多日偽軍追趕過來。新四軍雖然東躲西藏,仍然未能甩掉尾隨而來的追兵。為了不暴露支隊轉移的目的地,為了阻止敵人的進攻,支隊決定與敵人打上一仗。戰場選在一座叫做靈山的小山崗上,支隊在山下的叢林裏搭起了臨時作戰指揮所,拉起了電話線。譚天木命令一團團長蔡虹和二團團長蔣鋒帶領五百名戰士在山上阻截敵人,其他人則繼續向白茅山行進。
蔡虹和蔣鋒都是新四軍優秀的指揮員,從皖南渡江過來的,他們知道此次戰鬥責任重大,如果不能有效地阻止敵人進攻,就無法保護支隊司令部和全體指戰員的安全,支隊就不能按計劃在江北立足。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們都要堅守住靈山,打退敵人的進攻。可是,就他們的實力而言,要想守住陣地,談何容易?日偽軍一千多人,裝備精良,彈藥充足。而蔡虹和蔣鋒帶領的一團和二團五百名戰士,總共才有一百來條美製卡賓槍,一百多條漢陽道,其他都是長矛大刀。武器不足,彈藥更是奇缺,戰鬥之前,每人發三顆子彈,子彈帶裏用木頭塞子塞満,做了偽裝。
靈山隻有一百多米高,山勢也不徒,隻有到了山頂,才有二十來米高的徒峭山脊。新四軍就在山頂上挖了戰壕。山上沒有大樹,隻有一些茅草,夾雜著一個個磨盤大的石頭。從山上俯視山下,一覽無餘;同樣,從山下往山上望,也是毫無遮掩。戰鬥從早晨堅持到下午,戰士們十分頑強,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進攻,但是由於彈藥不足,不能大量的殺傷敵人。敵人卻憑著武器和人員的絕對優勢,瘋狂向山上進攻,槍聲不斷,子彈紛飛。新四軍戰士個個衣服破爛,灰頭土臉,大家冒著彈雨,盡量讓敵人靠近,用心地向敵人射擊,瞄準一個打一個,不浪費一顆子彈。有的戰士向山下扔手榴彈,沒有手榴彈的就向敵人扔石頭。
日軍指揮官廣本是一個粗黑的矮子,天生一臉惡相。他手裏拿著東洋刀站在山下,憑借著望遠鏡指揮戰鬥。汪偽漢奸張金水提著手槍站在他的身旁。他們的身邊還有兩條軍犬、幾輛軍車和幾十匹戰馬。
山上槍聲不絕,煙塵滾滾。在廣本的望遠鏡視野所及的山坡上,日軍小隊長田村少佐張牙舞爪地指揮著日本兵衝鋒,他是那種身材瘦小但狂妄自大的日本人。偽軍小隊長司空生跟隨在他的身邊,一邊賣力的督促部下進攻,一邊觀察著田村的動靜,生怕無意中惱了主子。
山勢越來越陡,離山頂越來越近,日軍奮力衝鋒,偽軍卻畏畏縮縮。田村不停地罵著司空生:“混蛋,你的部隊,怕死的幹活。”
司空生誠惶誠恐:“是,太君,我的槍斃他們。”他向偽軍揮揮手中的槍:“上,給我上!誰要是不上,槍斃。”對一個蜷縮在石頭下麵的偽軍狠狠地踢了一腳。罵道:“怕死鬼,老子斃了你。”那個偽軍隻好冒著危險向山上爬。其他偽軍也趕緊隨著日本士兵向前移動。
槍聲十分激烈,手榴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飛起的土石彌漫在戰場上。有幾個日本兵和偽軍被子彈擊中,倒了下去。田村用腳踢了踢,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一麵用日本話大聲命令:“衝,都給我衝!”大片的敵人冒著硝煙向山上爬,敵人的機槍、步槍不停地向山頭掃射作為掩護,日偽軍靠子彈壯膽,他們有的是子彈。
新四軍的情形卻越來越糟。敵人越來越近,子彈越來越少,手榴彈也沒有幾個了。關鍵時刻,一些戰士的槍不響了,他們撥開槍栓,看看槍膛,沒有了子彈。他們把背在身上的子彈帶解下來,從中一個個地掏,想找到一兩顆子彈,但卻隻有些木頭塞子,他們氣憤地把它們扔到地上。沒有子彈的戰士越來越多。槍聲也越來越稀,最後都不響了。戰士們一邊從子彈帶裏往外掏木頭塞子,一邊罵:“他娘的,沒有子彈,叫我怎麼打鬼子!”扔手榴彈的戰士也停了下來,他到處找手榴彈,卻找不到。
“團長,快叫後勤送子彈來!”
“快叫後勤送手榴彈來!”
他們喊道。戰士們焦急地朝山下看去,敵人越來越近。情況十分危急,戰士們舉起大石塊朝敵人砸過去。
團長蔡虹一手提著手槍,一手握著望遠鏡從戰壕的別一頭匆匆朝這邊走來,他身材稍高,雖然灰頭土臉,卻仍然看得出他那勃勃的英姿。他迅速操起電話機手柄使勁搖了搖,拿起話筒喊:“喂,司令部嗎?我是蔡虹。我們這裏已經沒有子彈,手榴彈也沒有了。快跟支隊長說,讓後勤趕快送上來。對,快送子彈、手榴彈來!”
這時,在離陣地不遠的支隊司令部臨時指揮所裏,支隊領導和參謀幹事七八個人坐在石塊或土基上。他們的頭上,是臨時用蘆席和樹枝支撐的棚頂。麵前一張可以折疊的小桌,上麵放著支隊的唯一寶貝:一台從軍部帶來的收發報機。兩座電話機放在石頭上,電線從棚底下的草地上牽進來。麵對求援電話,支隊長譚天木急得來回轉。政委曾世雄坐在一旁拚命地抽旱煙。電話員一手握著電話筒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支隊長,蔡團長電話,陣地上已經沒子彈,要求後勤送子彈去。”他終於對譚天木說。
譚天木停下腳步看了看電話員,沒好氣地說:“送子彈?笑話,有子彈早就送上去了,還等他們要?”譚天木中等身材,眉目清秀,是知識分子出身。參加革命前是上海的一個中學的教師,他的性格相當率直。是啊,誰不知道眼下最缺的是子彈,有子彈還要他們說嗎?
這時另一隻電話鈴響了,電話員拿起話筒,裏麵的聲音很大,滿屋子裏人都聽見:“怎麼搞的嘛,沒有子彈怎麼打仗?”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二團的蔣鋒團長。蔣鋒脾氣暴,說話不怕得罪人,連支隊長、政委都敢發火。但他打仗是把好手,會指揮,敢拚命,在戰爭時期,這是十分難得的優點,所以大家都讓著他。譚天木想去接電話,但想一想放棄了,因為接電話解決不了蔣鋒提出的問題,無非是爭吵幾句而已。他朝電話員擺擺手,電話員將電話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