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蔡虹、俞珍、趙強從水裏冒出來,三人疲倦地爬上岸,渾身透濕,手裏提著手槍。他們把手槍插在腰間,一屁股坐在地上。麵對黑茫茫的蘆葦蕩和江麵發愁。
俞珍問:“老板,眼下怎麼辦?”
“怎麼辦,回部隊找人來撈槍唄。”趙強說。
蔡虹想了一想:“不行。這兒離部隊有一百多華裏路,又是敵占區,到處都是鬼子炮樓、偽軍的巡邏隊,我們走不多遠就會被他們發現。部隊也不可能開到這兒撈槍,如果被敵人發現,將我們包圍起來,整個部隊都有被消滅危險。”
“那我們就自己撈吧。”俞珍說。
“那也不行。這麼多槍支彈藥,我們自己撈,要得好幾天的時間,會被敵人發現的。再說,敵人封鎖江麵,封鎖道路,我們就是撈起來,也無法運走。就等於撈起來送給敵人。”
“那怎麼辦?槍支帶不走,我們自己又不能撈,這不是白忙活了嗎?”
“別急,我們想辦法。”蔡虹站起來說:“我們還是要依靠老百姓的幫助。”他們沿著江堤往前走。
“依靠老百姓?”趙強心中無底:“這個地方老百姓對我們不了解,不配合,他們能幫助我們撈槍嗎?說不定還會給鬼子、國民黨通風報信呢。”
“是啊。”俞珍也覺得不靠譜:“老百姓知道了,消息就傳出去了,敵人就會來,我們還能走得了嗎?”
蔡虹說:“我說的老百姓,是包括一些有正義感的地主。我們去找地主想辦法。”
“找地主?”俞珍更是不放心:“地主一般都以國民黨為靠山,或者投靠日本人,他能幫助咱們新四軍?”
蔡虹解釋說:“我們找比較開明的、有正義感的、同情革命的地主。這樣的地主還是有的。我們向他們宣傳抗日,宣傳革命,做統戰工作,請他們幫助我們”
“我們去哪裏找這樣的好地主?”趙強歎道。
“聽說這個地方有一個大地主叫袁紹先,比較開明,日本人來了,他拒絕與日本人合作,對國民黨腐敗政府也十分不滿,同情民主革命,人也很正派,在老百姓中聲譽較好,我們去找他去。”
“袁紹先?”趙強想起來了:“他的弟弟在國民黨做大官,他的兩個兒子都在國外讀書,他的勢力可大哪!僅他家裏的保安隊就有三十多條槍。”
“這樣的大地主是我們革命的對象,他能幫助我們?”俞珍表示異議。
“試試看吧。“蔡虹說:”他在國民黨那邊有勢力沒有關係,我們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也可以合作嘛。他有社會地位,有經濟實力,有私人武裝,在地方上說話算數,隻要他答應幫助我們,事情就好辦了。”
“如果袁紹先拒絕幫助我們怎麼辦?”趙強不放心。
“這完全有可能。我們要盡量做工作,雖然沒有多大把握,但目前我們沒有其他出路,隻有走這條道。”
“要是袁紹先用私家武裝對付我們,我們打不打?”俞珍問。
“隻要我們不把他們逼急,他們一般不會和我們作對的。”
“那為什麼?”
“因為地主是本地人,他們有家庭,有房產,有田地。他們顧慮較多,一般情況下,不敢輕舉妄動。新四軍目前雖然很弱,但對付個把地主,還是綽綽有餘,所以地主不敢得罪新四軍。當然他們不歡迎我們,也有當場反抗的,這是例外。所以我們既要誠心誠意地和他們交朋友,又要特別警惕,防止發生意外。”
趙強點點頭:“老板說得有道理,看來我們對地主要區別對待,對思想進步的地主,要團結他們,做好工作,加以利用。”
俞珍補充說:“你講得不全麵,還要千萬小心,防止發生意外。”
袁莊是一個很大的村莊,其中的袁家大院,圍牆很高,四周都有遼望台,從遠處可以看到圍牆裏麵嵯峨的屋頂。
此時是夜深人靜,大地主袁紹先被槍聲驚醒,靠在床上吃鴉片。他身材稍高,麵目清矍,蓄著一把花白的胡子,有幾份仙風道骨氣慨。家人袁福在一旁服侍。
袁紹先問袁福:“不打槍了?”
“老爺,不打槍了,日本汽艇也開走了。估計是中央軍與日本人撞上了。”
袁紹先想了想說:“我覺得不太象。中央軍和日本人打,不會這麼快就結束,有點象新四軍和日本人打。”
“老爺,隻有桂係到過這裏,還沒聽說新四軍來過。”
“新四軍江北支隊剛剛成立。他們晝伏夜出,哪裏不能去?我聽槍聲比較稀,就象是新四軍。新四軍子彈金貴,總是一槍一槍地打。”
“是呀。”袁福覺得有理:“新四軍雖說人少槍差,但他們不拍鬼子,敢夜裏摸鬼子炮樓。聽說有個團長叫蔡虹,槍打得好準,一個人能對付幾十個鬼子。”
“我也聽說過蔡虹這個人,能文能武。聽說前次日本人在靈山,就是被蔡虹打敗的。”袁紹先說:“新四軍裏麵有能人啊!”
“老爺,您睡吧。我去把門關上。”袁福端著玻璃套子燈來到堂間,把燈放到桌子上,打開大門朝外麵看了一看,聽了一聽,然後關上大門,用一根木杠子頂住門,把燈吹熄了。
但是,黑暗中,袁紹先又在叫他:“袁福。”
袁福趕緊過去:“老爺,什麼事?”
“我擔心新四軍到我家裏來。”
“老爺,我去把老七他們叫起來,做好準備。如果新四軍不上門,就讓他們過去,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新四軍上門找麻煩,我們就不客氣。”
袁紹先搖搖頭:“不能用對付土匪的辦法對付新四軍。”
“老爺,您說怎麼辦?”
“對新四軍,隻能來軟的,能應付過去就應付過去。”
“這年頭,這軍那軍,來了都是要錢。日本鬼子、汪偽軍來了要錢,國民黨桂係來了要錢,新四軍來了不是也要錢嗎?”袁福自作聰明地說。
“他們若是要錢,就給他們好了。說我不在家。”袁紹先吩咐。
“老爺,您說個數。”
“上次江匪來了,給他們多少?”
“五百塊大洋。”
“湖匪呢?”
“也是五百塊大洋。”
“國民黨桂係呢?”
“給桂係多些,一千塊大洋。”
“這次如果新四軍來了,也是這個數。”
“要是他們不滿足怎麼辦?”
“你就說等我回來再給。”
袁福雙手合一:“阿彌陀佛,求菩薩保佑,千萬別讓新四軍來喲!”
袁紹先說:“你到後麵跟老七他們說說,叫他們警醒點,防止今天晚上有事。到時候,實在打發不了,聽我的咳嗽行動。”
“是,老爺,我這就去打招呼。”
在庫房裏的地舖上,睡著三十幾個自衛隊員,牆邊靠著三十幾杆槍,牆上掛著幾十套衣服。這是袁紹先的私人武裝。為首的從被子裏露出個雪亮的光頭。他就是袁老七。
袁福走到袁老七的頭邊喚:“老七,老七。”
袁老七扭著光頭問:“什麼事?”
袁福說:“聽到槍聲了嗎?老爺說,今晚可能有事,叫你們警醒點,有情況以老爺的咳嗽為號。”
袁老七支起上身:“土匪來了?”
“誰知道,也許是新四軍。”
“新四軍?”袁老七起身穿衣。嘴裏命令:“都把衣服穿起來!”
三十幾個自衛隊員滾的滾,爬的爬,都打著嗬欠,起來穿衣。
一個隊員說:“真遭罪,我剛剛睡著。”
“睡個屁。”袁老七罵道:“沒聽槍聲嗎?”
老七對其中的幾個隊員說:“你們幾個,到遼望台上看著,有動靜鳴槍為號。我帶著大夥兒馬上就來。”
幾個隊員答應著,穿上衣,係好褲子,拎著槍去了。
江邊大堤上,蔡虹他們朝袁莊走來。
趙強感歎:“這就是袁莊,好大好氣派啊。”
“這個村上富人不少,在臨江縣城和中江市裏麵做官、做實業的也有好幾個。”蔡虹說。
突然,趙強發現袁家大院的遼望台上有人影走動:“有人戒備。看樣子他們聽到槍聲。”
“我們能進莊嗎?”俞珍問。
“不能進也得進。”蔡虹下定了決心。
“如果他們向我們開槍,我們能不能反擊?”
“他們不會驀然開槍。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開槍。”
俞珍和趙強互相看看,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蔡虹大踏步朝袁莊走去,趙強、俞珍跟了上去。
突然,遼望台上自衛隊員大喝一聲:“誰?”同時拉響了槍閂。
蔡虹他們繼續往前走,根本不理會。
自衛隊員大聲製止:“站住!”
但蔡虹他們並不放慢腳步。
“當!”的一槍,自衛隊員朝天開槍示警。
這時,從大門裏衝出來三十幾個自衛隊員,一起將槍口對著蔡虹他們三個人:“那裏來的,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