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占領下的上海,一切都是那麼陰森。深秋季節,蔡虹來到上海,他穿著西裝,外套大衣,載著禮帽,在大街上行走。
偶爾有一隊日本兵列隊而過,後麵跟著一隊汪偽警察。
蔡虹來到潘漢年住處,敲了幾下門,沒有聲音。他推門而入,隻見人去樓空。蔡虹問街坊一位老大爺,老大爺告訴他:“蕭先生已不住這兒了。”
“他搬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蔡虹心裏一涼。他謝了老大爺,隻好離開去。
這時他發現有人盯睄自己,是特務。蔡虹第一個感覺:潘漢年同誌出事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在街上行走,找機會擺脫後麵的“尾巴”。
前麵來了輛有軌電車,蔡虹乘特務不注意,突然跳上電車。特務想上車已經來不及了。過了幾站,蔡虹下車,又改乘黃包車,轉過幾條街道,確信已經甩掉了“尾巴”後,他決定去找老師劉仁。
晚上,蔡虹來到一個平民區,在劉仁家門前敲門。
門開了,一個年輕人伸出頭來問:“您找誰?”
“劉仁老師住這兒嗎?”
“劉仁不在這兒,他搬走了。”
“他搬哪兒去了?”
“不知道。您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的學生,分別多年,特地來看看他。”
年輕人想了想說:“我聽說過他的情況。他是一個作家,經常在報紙上發表政論文章,批評時政,還帶頭上街遊行,爭人權,爭民主什麼的。後來被抓做牢,妻離子散。聽說最近放出來了,還是秉性不改,仍舊寫文章,罵當局,罵日本人。你要是找他,隻有到東亞報館裏去蹲守,過不了幾天,他就得去一趟。因為他現在隻靠寫文章生存。”
蔡虹謝了年輕人。
第二天,蔡虹來到東亞報館。在走廊裏耐心等待著劉仁老師的出現。
果然,劉仁老師出現走廊的前麵。他是一個個子不高,很瘦削的男人,但是很有精神。蔡虹上前喊:“劉老師。”
劉仁看了看蔡虹,一下子認出來了:“蔡虹,你怎麼來了?是找我的嗎?”
“不找你找誰?”
“好。”劉仁很能高興,一種久逢知己的感覺。“等我辦完事,到我家裏去。”
傍晚,蔡虹隨劉仁來到一個弄堂裏,在一幢又破又舊的小樓前,劉仁用鑰匙開門。進門之後,通過狹窄而陡峭的小木梯,爬上閣樓。在昏暗處,有個十分狹窄的小間,裏麵除了一張小床之外,就是一張小桌,連窗子都沒有。
劉仁說:“真不好意思,這地方太小了。”
蔡虹問:“你過去住的房子賣了?”
“我進了監牢,老婆把它賣了,改嫁了。”
蔡虹表示理解。他問:“這裏是租的嗎?”
“租的。”劉仁說:“別看它小,能在上海找這麼個安身之處也不容易。”
“是啊。”蔡虹坐下來說:“我在上海連安身之處也沒有呢。”
“你們家原來的住房呢?”劉仁問。
“我父母遇難後,我也沒心思在上海,就把它戝賣了,跑到鄉下去了。”
劉仁點點頭,問:“好幾年不見了。你一直在鄉下?”
“是啊。”
“做什麼呢?”
“教幾個學生度日罷了。”蔡虹說:“您這些年還好吧?”
“好什麼?我現在是妻離子散,食不裹腹。”劉仁歎了一口氣。問蔡虹:“你是剛回來嗎?有沒有找到事做?”
“沒有。”
“你打算怎麼辦?”
“暫且還沒想好。”
劉仁同情地說:“如果沒想好的話,先寫幾篇稿子,賺點稿費混日子再說,你的文筆不是很好嗎?”
“這幾年在鄉下荒廢了。”
劉仁安慰他:“不要緊的。我有點路子,跟著我幹吧。”看見蔡虹為難的樣子說:“如果沒有地方住,就住我這兒,我們倆個倒腿好了。這年頭,隻有互相幫助,才能渡過難關。”
蔡虹十分感動,他說:“謝謝劉老師。患難見真情。劉老師,您真是太好了。”過了一會兒,蔡虹說:“我想我打聽一個人。”
“誰?你說說看。”
“過去有個蕭先生,曾經到我們大學裏講過課,他現在哪裏,知道嗎?”
“蕭先生,好久沒聯係了,你找他幹什麼?”
“我想請他幫助,找個事情做做。”
“聽說他搬了幾次家,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
蔡虹感到很失望。
劉仁想了一想說:“你要是想找他,我這裏曾經有他一個電話號碼。”他站起來在書裏麵找了一會兒,找到一個號碼對蔡虹說:“這個號碼我過去打過,十有八九沒有人接,以後我就沒有打了。”
“那太好了。我就試試吧。”他記錄了電話號碼。
第二天,蔡虹在電話亭裏撥通了潘漢年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你是誰?”
蔡虹說:“我是他的學生。”
“他不在家。”年輕人說:“你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
蔡虹看到了希望,他說:“我沒有什麼事,隻是看看他,我多年沒有見到他了。”
“你叫什麼名字?”
“蔡虹。”
“蔡虹?”年輕人說:“我會告訴蕭先生的。你明天這個時候再打來吧。”說著掛上了電話。
其實,潘漢年就在電話機邊,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楊鬆。
“蔡虹,他回來了?”潘漢年聽到蔡虹的名字,十分高興。他對楊鬆說:你明天回他的電話,讓他下午三點,到黃浦公園相見。”
第二天下午三點,蔡虹早早來到黃浦公園,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潘漢年來。
這時,那個接電話的年輕人楊鬆站在一邊若無其事地走著,一麵觀察著蔡虹,並且注意著來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