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經又是一個星期沒回來了,這一次,他沒有打一個電話回來。耿萋霞每時每刻都記掛著他,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在等著調皮的孩子在外麵瘋玩夠了回來。她打了幾次他的手機,不是占線就是關機,傳呼他又不複機,她實在是擔心得不得了,便打電話到他的編輯部去。
接電話的是位很不耐煩的小姐,她凶巴巴地問找誰,耿萋霞本來就心虛,經這一吼,竟不出聲地把電話掛了。過了一會又忍不住撥過去,仍是那個倒黴的女聲,耿萋霞鼓起勇氣問,“請問鄭經在嗎?”
“你是誰?”小姐卻是這樣反問她,耿萋霞還從沒聽到這樣沒有禮貌的反問,一時愣住了,“我是誰呢?”耿萋霞大腦裏一片空白,可能這就是她從沒有打電話到他編輯部去的原因吧,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鄭經的什麼人?
“我是——請問他在嗎?”耿萋霞隻想知道鄭經在哪,她心裏甚至對這個女人生出十萬分的反感:我憑什麼要告訴你我是誰?
“你是誰?”那個討厭的聲音仍然是冷冰冰的問她,帶有十二萬分的敵意,就好像她是鄭經的老婆一樣,對找鄭經的女人,都必須經過她嚴格審問。
耿萋霞的忍耐到了極限,她突然大喝一聲,“我是他老婆,行了吧?!我是問他在不在,又不是找你!”
女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神經病便掛了,耿萋霞握著話筒氣得渾身發抖,但又無可奈何,良久,她把話筒連同電話一起用力地摔在了地上,寶寶看見媽媽如此生氣,嚇得哭起來。耿萋霞一邊哄著女兒一邊想,如果她沒有寶寶,鄭經會不會帶著她一起在外尋找靈感呢?
想要尋找一個人卻又無法找到,這種無奈和痛心折磨得耿萋霞夜不能成眠,她拿出鄭經寫的床頭詩,一字一句地讀著,讀得淚流滿麵。
洞房新妝晚卸,
薄衣裙帶輕解。
羞雲肌如水,
眼波秋明似月。
皎潔,皎潔,初照江南一夜。
輕輕薄掩宮,
懨懨小倚風。
嬌弱欲扶步,
朦朧已勾魂。
雨前錦帶寬,
雲底小扣鬆。
俯仰百媚生,
低回數點紅。
月下窺嬌柔,
燈前解衣羞。
欲掩身幾遮,
才鬆衣半扣。
唇薄口脂濃,
臉嫩齧腥紅。
裙衣半扣緊,
郎手一點通。
……
每一首詩都是愛的片斷,每一首詩都是魚水之歡,每一首詩都是銷魂的回憶。如今,情詩還在,情郎卻不知身在何處?
鄭經給了她那麼多的歡樂,甚至可以說,是鄭經把她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鄭經把她帶入了一個奇妙的兩性世界,盡管起初她有些難為情,但後來,她也情不自禁深深地愛上了這種放縱心靈和身體的生活。
鄭經雖然沒曾婚娶,但他無疑是個“性學專家”,他有說不完的性笑話,每次親熱的時候,他的性笑話始終都是貫穿著整個過程,耿萋霞不好意思地嗔怪他時,他就會振振有詞地說:“這是性文學,性也是一門藝術,有些粗人不懂,把它當作了純粹的原始交配。我要讓你知道,性不是肮髒的、卑微的,而是純潔的、高尚的,我要歌頌它!”
記得有一回,在性前戲階段,鄭經又在發表高論,耿萋霞故意煩他:“你怎麼這麼多的性笑話呀?過夫妻生活,要此時無聲勝有聲,靜悄悄地領略其中滋味有多好?”他沉思片刻,說:“我和你說性笑話,有兩個原因,其一,它可以喚起我們的性興奮,俗話說,性可以助興。第二,人類性愛不同於低等動物。小時候我家很窮,念初中過暑假時,我上工地做小工,挑石灰桶上手腳架,一擔石灰桶壓在肩上沉甸甸的,吭哧吭哧地往上爬,滿頭大汗一直流到腳板,那滋味至今難忘。後來,我帶了一個小型半導體在身上,一邊挑石灰桶,一邊聽聽音樂,嘿,挑擔上手腳架不累了。我與收音機之間的交流使沉悶的勞作變成了愉快的享受。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耿萋霞點著他的鼻子嗔道:“你把我當作收音機了?”
“沒錯,我和你不斷交流,這‘活兒’再重再累我也覺得甜!人有兩麵,一是人性的一麵,二是動物性的一麵。如果我們都不做聲,隻會吭哧吭哧地幹,那豈不隻剩下動物性的一麵了?”
“你真油嘴!”耿萋霞嘴上雖這麼嗔他,心裏卻還是被他說服了,她禁不住抱緊他由衷地說,“能和你過日子,我死而無憾!”
“嗨,怎麼能說死呢?我的本事還沒全露出來呢,好戲還在後頭!對不起,我光一個勁兒說話,把‘下麵’的事情給忘了!哈哈,一心不能二用!來來來,抓革命的同時,不要忘了促生產……”一番調笑之後,他們在激情中融為一體。
令耿萋霞放心的是,鄭經是個很有分寸的人,隻有在兩人的世界裏,他才盡顯風流本色,在其他任何場合,他都是君子風範,行得端,坐得正,能跟這樣的男人過日子,實在是一輩子的福份。
那個追問她是誰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人物?恐怕不會是鄭經的同事這麼簡單吧?沒有一個女人會對與自己毫不相幹的男人保持這樣的警惕性。耿萋霞的心被妒忌一口口地吞噬著,她一夜無眠,終於在天亮之前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到他的編輯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