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睹慘景兩義士嗟歎 沉舊夢光緒帝惆悵(1 / 2)

軍機大臣趙舒翹又奏道:“那冒充的皇家行列隻有十幾人。”

慈禧急忙道,“可是知縣還在我們這裏呢。”

趙舒翹道:“城裏人謠傳,知縣已被亂兵打死了。”

吳永道:“不知是哪路賊人竟敢冒充聖駕先到了城裏,咱們還是快動身吧。”

慈禧道:“先差尹福,李瑞東進城探探虛實,咱們隨後就啟程吧。”

慈禧坐著吳永找來的轎子,光緒乘著延慶州備的轎子,皇後、瑾妃同乘一個馱轎,大阿哥和溥倫貝子同乘一個馱轎,李蓮英腳上有疾,也乘了一個轎子;一行車馬出了榆林堡,朝懷來縣城而來。吳永也在皇家行列裏走著,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轎內的光緒,他身材適中,較常人微高,兩眼大大的,眼珠呈深褐色,眼皮微微下垂,似乎平日就不大舉目觀眺。他鼻準高正,口闊適度,他的頷髭已長得有分把長,可能是多日未刮的緣故。多日的失戀和奔波,光緒日漸瘦形削骨,他身穿一件半舊了的元色細行湖縐袍,寬襟大袖,毫不合身,腰無束帶,上無外褂,發長逾寸,蓬首垢麵,憔悴萬分。

“誰料到這個青年就是當今的光緒皇帝?”吳永一邊走一邊暗暗地想。

尹福、李瑞東各騎一匹馬,先離了榆林堡,朝三十裏外的懷來縣城馳來。他們一路上看到的盡是殘村破戶,破棉絮爛褂子扔了一地,大道上有馬糞、人溺、棄骨等,時而有幾隻野狗盤踞在橫屍上,還有那半死的潰兵和難民在呻吟掙紮,尹福和李瑞東覺得簡直是踏進了鬼域王國,這北京西去的路上,充滿了昏暗和死亡。

他們的馬正奔馳著,被前麵一夥人擋住了去路。原來是一些逃兵爭搶著一隻爛了五髒發了腐臭的死狗,他們爭著搶狗肉往嘴裏塞。一忽兒,那隻死狗已被眾人搶奪得剩下一副紫血模糊的骨骼。

李瑞東和尹福馳馬繞過他們,又往前趕路。

李瑞東道:“我想,人餓急了,連人肉也咽得下去。”

尹福道:“皇太後的兩個貼身宮女,榮子和娟手不是也曾想割掉股肉獻給皇太後嗎?被皇太後阻止了。”

李瑞東道:“我聽說在皇上餓得發慌的時節,小主也想割掉一塊股肉煮湯獻給皇上,被皇上罵了一頓。”

尹福忽然指著路旁說:“你瞧!”

李瑞東轉過頭,隻見玉米地裏有個女人,不知被誰割掉了兩隻奶子,還沒有斷氣,有一隻老鴉正站在她那鼓脹得老高的肚皮上啄著……

“真慘啊,不知是誰家的女人?”尹福歎息著,一揚手,一支飛鏢飛了出去,正擊中那老鴉的咽喉,老鴉栽倒在一旁。

兩個人飛馬朝縣城卷去。

皇家行列仍在慢慢蠕動著,有消息傳出,河南總兵統領了五營人馬到了京郊,已經擋住洋人的追兵。

慈禧聽了這消息,精神為之一振,頓時來了精氣神,她探出身子問崔玉貴:“河南總兵是誰?”

“蔣尚鈞。”崔玉貴畢恭畢敬地回答。

“玉貴,你要記住,等平定了,我要重賞他們。”

“剛才探子來報,廣東押解銀元七千繞道追趕聖駕而來,聽說已到了山西。”崔玉貴說道,抬頭看著慈禧有什麼反應。

慈禧臉上露出笑容:“好極了,我們到了山西便不愁沒有錢花了。”

慈禧望了望走過的虎神營兵士,又問崔玉貴:“李鴻章有消息嗎?”

“季鴻章仍未到達京城。日本軍隊目前進據頤和園,各國聯軍議定:更番居住,每七天一調。”

“各國洋兵眷戀著那座園子,倒也罷了,但願他們不要瞎折騰,我有好多日常用的東西還在園子裏放著呢。”慈禧拂了拂亂發,又問:“不知洋人進皇宮沒有?”

崔玉貴回答:“聽說洋人沒有進去,王文韶大人等正在跟他們談判。”

慈禧聽了,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能保住就好了。”

娟子在一旁聽了,高興地說:“這麼說,宮裏那麼多姐妹有救了,謝天謝地!”

皇家行列走出榆林堡才10裏,已接二連三地倒斃了十幾個餓死的兵丁。隻要有一個倒斃的,就有兩個,這是心理在起作用。那些倒斃的兵丁麵目可怖,馬玉昆吩咐轎夫們抓緊趕路,以免那些貴妃,格格們看見害怕。岑春煊從隊尾來到隊前,指揮幾個兵丁迅速清掃著路上見到的屍首、棄骨。

光緒在轎裏看到路旁人屍縱橫,鴉犬爭食,心裏萬分難過。他想到自己從登極到如今已有二十六個年頭,可是沒想到自己落到這個處境,國家敗落到如此地步。他看到那倒斃在路旁的屍首,仿佛都活了過來,爬著,立著,向他伸出手,他的麵前出現無數猙獰的臉……

他恐怖地叫道:“我也不是甘願當傀儡的,我隻不過是一個傀儡,今日的局麵不是我造成的……”

光緒的眼睛宜直瞪著外麵,在恍惚中看到那些猙獰的臉隨著他的轎子一搖一顫;他忽然看到珍妃披頭散發,現出一副蒼白的臉龐,光緒絕望地叫道,“殺你的不是我!我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