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老宮女細說深宮事 客店婆潑撒汙水浴(1 / 2)

“你真的是慈禧太後?”店主睜大了一雙老鼠眼,瞪著唐昀。

尹福叫道:“她的的確確是皇太後,皇家行列從西安往京城返,在潼關道上被少林寺的和尚劫駕,太後被劫少林寺,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回來,沒想到……”

店主對尹福道:“你是她的保鏢?”

尹福點點頭。

店主揪著唐昀的頭發道:“你說你是慈禧,那我問你,太後喜歡抽什麼煙?”

唐昀答道:“我喜歡抽水煙。”

“誰問你啦?”

“我就是太後,因為宮裏頭不愛聽水煙這個詞,所以管水煙叫青條,也叫潮煙。”

“那你把給太後敬煙的事說清楚。”

“一是火石,二是薄絨,三是火鐮,四是火紙,五是煙絲,六是煙袋,有個小包,一層裝薄紙,一層裝火石,包的外沿是月牙形,向外凸出,用鋼片鑲嵌一層厚邊,有頓刃,用它往火石上使巧勁一劃,鋼和火石之間就爆出火星來,同時在拇指和火石的間隙,按好一小撮薄絨,這片薄絨借著火星就燒著了。再把薄絨貼在紙眉子上,用嘴一吹,紙眉子燃起火,就用這個火點煙……”

“說得還真八九不離十,你說說,水煙袋什麼樣?”

唐昀喘了一口氣,又說:“煙管特別長,叫鶴腿煙袋,煙鍋是兩個。”

“那宮女是怎樣給你敬煙、敬茶的?”店主的雙睛緊盯著唐昀的眼睛。

“宮女一定要在側麵遞上去,出屋時也一定要側著身子屈著腳尖走,走路不能腳後跟擦地,更不能把屁股整個對著人,要輕輕地退著走,躬著身子,但不能貓著腰走。”

店主鬆一口氣,眼珠子轉了幾轉,又說:“你說說上夜是怎麼回事?”

唐昀喃喃地說:“我有點冷。”

店主拽過她的衣服搭在她身上,唐昀說:“門口有兩個人,夏天在竹簾子外頭,冬天在棉簾子裏頭,隻要寢宮的門一掩,不管職位多高的太監,不經過我的許可,若擅自闖宮,非剮了不可,更衣室門口外頭一個人,她負責寢宮裏明三間,主要是注意我臥室裏的聲音動靜。寢宮門口外的人專門負責寢宮和南麵一排窗子。臥室裏隻留一個人,叫侍寢,是我最喜歡的人,一般由茶子擔任。她和我呆的時間最多,說的話也最多,她是宮女的頭兒。當然她也辛苦,她沒顫墊子,隻能靠著西牆,坐在地上,離我後床有二尺遠近,麵對著臥室門,用耳朵聽我睡覺安穩不?睡得香甜不?出氣勻停不?夜裏口噪不?起幾次夜?喝幾次水?翻幾次身?夜裏醒幾次?咳嗽不?早晨什麼時候醒?都要記在心裏,說不定內務府的宮兒或太醫院的院尹要問。能夠邁進儲秀宮門坎裏的宮女是上等,能給我敬茶敬煙的是上上等,能在上房值夜的是特等,能給我更衣,伺候我解大小溲、給我洗澡、擦身、洗腳、侍寢的是特特等……”

“你再說說,你都訂下什麼臭規矩?”

“第一,宮女絕對不許仰麵朝天大八字式躺著,身體乏了,閉目養神可以,但不許出粗氣。第二,不許出惡味,不能在正偏殿解溲。第三,我坐的炕、椅子不許別人坐。第四,門口值夜,永遠保持兩個人。”

店主臉上露出穢笑:“騷唐臭漢的事就不去管它了,我聽說你以前有個貼身太監小安子,在你跟前最得臉兒。同治帝在大婚前,借著小安子到江南去辦龍袍,以太監不許出京城為由,在濟南府讓山東巡撫丁葆楨殺了,人們撕開他的褲子一看,卻是個缺嘴的茶壺,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唐昀回答:“還不至荒唐到這種地步,當然,紅燈綠酒以後,找幾個麵首,聊慰深宮的寂寞,垂簾聽政,大權在握,也不算什麼,這種事不但中國古代有,就是西洋也有。但是給皇上出謀劃策的人不是傻瓜,內務府一年春秋兩季檢查太監,二次淨身、三次淨身的都有,通過賄賂漏檢的,當官的要掉腦袋,太監又都是窮到沒褲子穿的出身,哪個想輕易掉腦袋?這都是聊齋。我名義上是皇太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可是總覺得孤單,守在身邊的是一群懂事的丫頭,伺候自己的是一幫又奸又滑的太監,那些六根不全的人,吃飽了飯沒事幹,整天憋壞主意,揣摸我的心思,捧我,拍我,其實誰也不是真心,大的撈大油水,小的撈小油水,明知如此,又得利用他們,這不是活受罪嗎?再說上上下下,整天像唱戲一樣,演了今天演明天,媽媽兒子沒有真心話,婆婆媳婦也沒有真心話,實際一個親人也沒有。最苦的是自己一肚子話,到死也不能吐出來,人和人說話就像戲台上背誦編好的台詞一樣,絲毫不能走樣,我就像一具軀殼,橫陳於宮,苦不堪言啊!”

“嘿嘿,這麼說,你還滿腹委屈,是個受苦受難、含冤含屈的人了?”店主怪笑著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