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多壽,隔夜接到一千兩銀子,又聽得芮方這般說,心思粗淺,隻認得曹氏在裏邊和夫人說了情,又是喜歡,又是疑惑,一夜不曾睡著;到第二日清早,忽聽得曹氏在那邊縊死,倒像半空霹靂打下來,嚇了一跳,忙出門四處打聽,方知底細。
回到家中,大哭一場,就請人做了狀子,投廣州府衙門來告狀。
廣州府見被告的是督營中統兵大員,未便傳訊,就將狀子詳送製軍衙門。章製軍名瀚見了,便飭傳邢芮方來。芮方本是製軍心腹,十分信任,那日上來,捏飾幾句,製軍聽說,倒反怒這蔡多壽不應訛詐,把他革職了。多壽正冤屈得無路可走,這日聽得康尚書閱兵到臨,便再繕就一個呈子,攔輿呼冤。康尚書一路到來,風聞這案的情由,又采聽邢芮方許多劣跡,都是總督袒護他。當下接閱呈子,叫他在省候訊,一麵奏劾芮方。奉旨,邢芮方先行革職,交康濟時嚴行審訊。芮方聽得,忙和來氏商量,叫他到製軍夫人處設法。這製軍夫人王氏和來氏往來,來氏也極會揣摩的人,見王夫人素性愛佛,他便時常將些天堂地獄和那些果報善惡的事添頭裝腳說給夫人聽,夫人投其所好,因此認他為寄女,和他十分親密。這日來氏進去,將這事告訴了夫人,求他救援。王夫人聽了,道:"不妨,我和大人說了,包管你沒事。"來氏道:"聽說這康尚書公正廉明,不徇情麵,倒是這個上有些利害。"王夫人笑道:"論起來,這康尚書豈不是大人的一輩年侄?凡事他也不能專主,終須和大人熟商的。
你放心,包管你丈夫的功名開複就是了。"來氏聽了,再三叩謝。回來和芮方說了,芮方也便放心。
卻說康尚書,奉旨會審這案,就約定了日子,往總督衙門,會同了章製軍,傳邢芮方審訊。芮方仍是一派胡言,康尚書駁詰再三,芮方供詞閃爍,堅不吐實。尚書想要用刑,章製軍聽了,便說:"威逼情事,究無實據。而且這曹氏自行尋死,其中恐有訛詐。此事未便聽一麵之詞,遽將職官用刑。"康尚書已駁詰,芮方無言可對,忽聽製軍有心回護,便叫退堂,將芮方交差看管,過日再審。康尚書回到行台,暗想:這案前後看來,威逼情節已經顯見。今日用刑一訊,便可水落石出,可恨章名瀚多方袒護,邢芮方有恃無恐,不可究詰。當下想了,便將這案暫且擱起,待閱兵之後,接到鄉試,製軍入闈監臨。中秋夜,康尚書忽檄府司,提芮方到行轅親訊。芮方倚仗製軍的勢,挺撞不服,尚書喝叫用刑,正在刑訊,忽見有人從總督處來說:"製軍夫人請康大人過去,有要事麵談。"康尚書聽了,料到為這事說情,便道:"今日已晚,明日一早過來。"那人又道:"夫人說有要事,今晚就請過去。"尚書笑答道:"了卻這案就過來。"那人隻得回去。康尚書問了幾句,便喝用嚴刑,芮方圖賴不過,隻得招認了。尚書叫畫了供,就令牽出行轅,就地正法。那時正打三更,製軍已托兩司來懇情,甫到轅門,隻聽得號炮一聲,料已不及,便就不進行轅,回衙門去了。康尚書審結這案,便專折奏請,將曹氏旌表,又奏參章名瀚任用匪人,壞法亂紀。奉旨革職,永不敘用。從此康黼清威名日著,每到一處,老幼瞻仰。
巡閱已畢,進京複命,行過山東地界,忽有一個不僧不道的騎了一隻禿驢,在前麵過來,衝突儀仗。護衛的親兵正在趕上捉拿。黼清連忙止住,下車一看,不是別的,就是從前送畫的那個朱喟。當下見了,各敘衷曲。朱喟說道:"尚書功成名就,夙願已償,若不作歸山之計,以後的事,有似畫蛇添足了。"黼清即恍然大悟,到了夜間,改裝易服,便從了朱喟,一同去辟穀修仙不知所終。
後人有讚語四句道:夢影迷離,筆花綺麗。想見太平,作畫之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