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之伊始(1 / 2)

我走在那麼遙遠的夢裏。

夢中的疆土依舊如昔時遼闊,蛙叫的聲音在田野中穿得很遠。我頭發散至足下,與純白的絲綢一同在冰麵窸窸窣窣地摩擦。若有人遇見,恐怕也隻會以為是夜間穿梭的鬼魂——那樣的鬼魂時常嬉笑著從冰麵中穿出,咋的嚇陌生人一跳。原本應是印象深刻,但我卻已記不清命中是否有他們夜中作樂的嬉笑聲。我如此匆忙,像是忙著赴一場將要遲到的約會。但我其實卻並不渴望抵達這夢的終點。不願一次又一次地看見那張滿覆了屈辱的臉。

宮殿北方的三百裏有一處若有若無的紫光。我幾近於恐懼地走在越來越黑暗的樹林中,而我的身體卻不知是在屈從於誰的命令,隻是一味木訥的向前走著。臉上細密的汗珠也越來越多。在穿越過最後一道光芒時,我終於還是決定閉上雙眼……

隻可惜事與願違。從我十五歲了,我便夜夜重複著這樣的夢。我不明白這樣的夢究竟是有何意義:我的父親是南流國的王,他將會在我十八歲之時讓位於我。我們的利益相同,從某些方麵講甚至生命也相同。而接下來的夢境卻一遍又一遍的抨擊著這一點:父親掐住我脖頸的右手已爆出筋骨,看來是用了不小的力氣。因憤怒而渾濁的雙目宛如一叢豔麗的冰簇。眸子裏映出的男孩兒身體在微微的顫抖,不知是傷勢嚴重或是情緒憤怒而在戰栗。我再走近幾步,蹲下細細地凝視著男孩在火光照映下微紅的臉。隨著我的動作,他似乎也有所感觸的稍稍抬起了頭。他的眸子細膩修長,透著父親從未有過的溫柔:“維。如有來生,莫忘今世。”“什麼?什麼?……”我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他卻似乎許早就已體力不支,往後倒了下去。我慌慌張張地去扶,卻忘記我是個夢中的人。他穿透了我。然而我卻看見了他胸口仍汨汨留著血的傷口,竟一時呆愣在那裏。你是誰?為何夜夜出現在我夢中?為何一遍遍地在我麵前消失,將我的心傷的似撕裂的疼痛?這許多許多的問題我都還沒來得及問你。隻隨著夢中父親手中另一個我“函”的叫喊聲隱沒在仍顯露著紫色的薄涼的夜空中。“宮女。”我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彎腰收拾床鋪的背影。

“消夏。”她沒有回頭,用可以想象到的不滿的表情回答了我。我的嘴角揚起一絲笑容。我並不是不記得她的名字,卻癡迷著這個遊戲。我一言,她一語。在我被禁足於西南角宮殿的十九年裏,這樣的言語似乎構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消夏,再過一個月就是繼任儀式了。”在一個月後我二十歲的生日。那是我的繼任儀式,是王的繼任儀式。或許也是因此,我突然有了一絲不舍,竟比平時的話多了些。我雖不經常探究我的內心,但卻隱約感到我這麼說還有著別的期待。消夏手裏的動作頓了頓,良久卻什麼話也沒頓出。

好像有什麼在心裏越壓越重,整個人都要陷進椅子裏似的不開心起來。

繼了位,我便再也見不到消夏了。父親也會與母親一同隱居至扇居,從此不問政事。也再也不得接觸王室裏的任何人。若我還能見到我的母親,這恐怕就是最後一麵。回憶起來,我從未見過我的母親,就連聽說也彌足珍貴。父親似乎厭惡母親,每次提起她便是一臉不耐。有時問急了會狠狠地懲罰我。六歲那年,我曾因為這件事被罰在雪地裏跪了3個小時。“你做好你的王儲便是。等繼位之後,你有母親或是沒有母親,也再也不會想起這件事了。”父親冷冷地扔下這一句,而我被凍得視線模糊的眼也再沒來得及看清他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