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空是藍的,太陽是黃的,風兒是暖的,吹到哪兒,哪兒的枯草就發青了。被紅柳包圍著的桑那鎮,鎮街上也長滿了紅柳叢,紫色的紅柳花在枝條上開得一咕嚕一咕嚕的,正在爭芳吐豔,整個桑那鎮花團錦簇,芬芳四溢。蟄伏了一個冬日的人們,走出戶門,來到田地,給大地鬆土,播種,忙碌著一年的生活大計。
這個時候,葉爾羌河裏的水也多了起來,人們攔在河床上的堤壩裏,水慢慢地高了起來,為了不把堤壩衝毀,有人打開了堤壩下麵的放水閘,放出了一股流水,幹枯了的河床,又成了河道,隻是水少了些,像經受歲月的老人一樣變得枯瘦和幹癟,但還是叫河,流走了桑那鎮多出的餘水,也流走了發生在桑那鎮的無數辛酸苦辣或啼笑皆非的故事。
溫特沃夫帶著關靈敏來到葉爾羌河邊時,河邊被水浪衝擊出的沙梁上,一叢叢的紅柳花開得正豔,招引得幾隻蝴蝶飛來飛去地忙碌著,春天的河岸邊就像個花圃,美麗而妖嬈。但溫特沃夫卻無心理會這些,他的心境灰暗低落,在他眼裏,這些花呀蝶呀的都蒙著厚厚的一層塵埃,一點也打動不了他。他們從花叢中穿行而過,來到水邊上,溫特沃夫陰冷著臉,關靈敏冬瓜似的胖臉上盡是歡喜,因為他看到了平靜如鏡的水麵上,還有另一個自己,正在衝著他笑呢。同時,關靈敏也看到水裏還有一個溫特沃夫,這個經常給他食物的好人,卻是一臉的凝重,但他手裏的一大包花花綠綠的食物卻像一張笑臉,正在衝著關靈敏笑呢。關靈敏不會去理會冷著臉的溫特沃夫,除過食物,別的都不會引起他的興趣。關靈敏扭頭望著溫特沃夫,一臉憨笑地盯著溫特沃夫,把手伸了出來。
我……餓……餓……
溫特沃夫躲開了關靈敏的手,他想著這裏沒有別的人,他要用食物引誘著關靈敏,好好地開導一下他,他把食物舉了起來,看著關靈敏,認真地對關靈敏說,你能不能不說話?隻要你不開口說話,不再跟著你娘,我就把吃的全給你,今後,還會給你很多好吃的東西!比你娘給你的還要多。
關靈敏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食物笑著:我……餓……餓……
溫特沃夫臉上的肌肉痙攣著,他表情痛苦地扭過臉去。
關靈敏不笑了,他看著水裏麵的另一個自己也不笑了,這時,他卻看到了水裏麵的一包食物。
那是溫特沃夫因為氣憤,扔到水裏去的。
關靈敏向他最感興趣的食物走去。
溫特沃夫回過頭來,看到關靈敏跳進水裏去撿食物,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他害怕了,嚇得臉都白了,急得大叫起來,但他不會水,又不敢跳進水裏去。關靈敏的身子太沉了,在他跳進河水中的時候,就已經在往下沉了,水淹沒他那大大的腦袋時,那袋食物還悠然自得地漂浮在他沉下去的水麵上。溫特沃夫嚇壞了,急得哭了起來。這時,關靈敏又從水裏浮了起來,兩手亂抓著向岸邊撲騰著。溫特沃夫趕緊趴下自己的身子,伸手去拉關靈敏。溫特沃夫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抓住了關靈敏的胖手,他用力要把他拉到岸上來。
但關靈敏的身體重得實在是溫特沃夫沒有想到的重量,幹瘦的溫特沃夫根本沒有太大的力氣把關靈敏拉上岸來,卻叫在恐懼中力大無比的關靈敏把他拽下了水。兩人在水裏撲騰了起來。
葉爾羌河上的大壩被水淹了,水從壩頂上溢了出來,向河床裏嘩嘩地流著。桑那鎮的人們聞迅趕了過來,搶救他們修築的大壩。
白玉蘭在河邊堤岸上的人群裏找到了關靈敏。關靈敏穿著一身濕衣服,站在人堆裏,手裏拿著一袋被水浸濕的食物,正有滋有味地吃著。看到白玉蘭來了,關靈敏吞咽著嘴裏的東西,還是大叫了一聲:娘,我……餓……
天快黑的時候,人們終於找到了大壩被淹的原因,是下麵放水的閘門被堵上了,會水的人們鑽進水裏去掏了幾次,才掏出了堵住閘門的溫特沃夫。
溫特沃夫被水泡得膨脹了,卡在閘門裏,好不容易才掏了出來。把溫特沃夫像吹足了氣的屍體抬到了河岸上。看著溫特沃夫的屍體,誰也弄不明白,這個神的使者咋會堵在閘門裏呢。有人說,他該不是追隨姚栓栓家的去了吧,姚栓栓家的就是在這壩裏自尋的短見。
又有人說,不會吧,姚栓栓家的走了都好幾年了,這個人咋到了現在,才想起她的好處來……
白玉蘭帶著關靈敏正要離開,忽然關靈敏掙脫了白玉蘭的手,跑到了膨脹的溫特沃夫的屍體旁,嘿嘿一聲傻笑,衝著麵相恐怖的溫特沃夫伸出他肥胖的手說:我……餓……餓……
遙遠的塔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