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瘦竹圖,在交流區掛了三天了,居然無人問津。
第四天上午,有人買下了瘦竹圖。買畫者不是別人,正是劉三敲。88萬元,劉三敲一分錢沒少。
劉三敲將瘦竹圖帶回家的時候,跟著他學收藏的學生石心正在他家。兩人將圖展開,細細地看起來。
“老師,我覺得這不是鄭板橋的瘦竹。也就是說,這是幅贗品。”學生石心說。
“為什麼這樣說?”劉三敲問。
“板橋老先生的竹,所畫的竹葉總是蒼勁有力,即使是瘦,也是挺拔清矍的樣子。可是這幾杆竹,無精打采的樣子,肯定不是鄭板橋的畫作。”
劉三敲沒有接過話頭說,又問了一句:“你認識張一眼先生嗎?”
“當然認識。”石心說,“我們有同學也在跟著張一眼先生學收藏呢。張先生因為喜愛收藏入了迷,他的老婆和兒子早就離他而去了,上個月家中被盜,老先生又受到打擊,加上查出肝癌,老先生這下子真是雪上加霜了,不知張老先生是否還挺得住啊……”
“這次肝移植前後得60多萬元你知道不?”劉三敲又問。
“當然知道。”石心說。
劉三敲笑了笑,說:“這下你就應該知道,這瘦竹圖應該是真品了啊。”
石心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老師早就知道這幅瘦竹圖是贗品。
兩個月後,在這座小城的一條小路上,兩個老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後邊的是張一眼,前邊的是劉三敲。張一眼聲音嘶啞:“劉三敲啊,這次真的謝謝你了,你救了我的老命。過些日子,我一定會想法子贖回我的瘦竹圖的,隻有我知道你是上了我的當了的……”
劉三敲沒有回答,隻是嗬嗬地笑。
大師
小街在小城的東南角。小街雖小,名氣卻大。小街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梅竹街。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街不在大,有仙亦名。小街之仙何在?東頭的一位會畫梅,人稱梅大師;西頭的一位會畫竹,人稱竹大師。小城人稱二位作“大師”也是很些年頭了。兩位大師賣畫為生,一個畫梅,一個畫竹,養家糊口,聊以度日。
有人要在廳堂掛幅“梅”圖,自然會去找東頭的梅大師。梅大師須發皆白,頗有仙風道骨。所畫之梅,如在冬日,來一場大雪,恐怕要活了哩。比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林逋恐怕差無毫厘。有人要在書房來一幅“竹”圖,當然是找西頭的竹大師。竹大師青衣小帽,須發如銅絲,根根堅硬。所畫之竹,如在夏夜,來一陣清風,恐怕就會聽見竹林簫簫之聲了。比之“咬定青山不放鬆,任爾東西南北風。”的鄭板橋,望其項背足矣。
偏偏,來了個異鄉客,說是家中兒子大喜之慶,既要竹,又要梅。他跑到東頭的梅大師那求畫“竹”,跑到西邊的竹大師那求畫“梅”。說好第二日取畫。第二天,異鄉客在東頭的梅大師那取了“竹”畫之後,來到西頭的竹大師處取“梅”畫。
我不會畫梅。竹大師說。
頓時,一個消息傳遍了小城:梅大師既會畫梅,亦會畫竹,乃真正的大師;竹大師隻會畫竹,何以稱大師?
過了一月,有人去求西頭的竹大師畫一杆竹子,卻見大門緊閉。
許是生意清冷,閉門而去了。有人猜道。
有好事者推開了竹大師的大門。屋內空蕩,早已離家而走。偏偏,廳堂之上掛兩幅圖,一幅“清竹圖”,一幅“寒梅圖”,落款處皆署名“梅山仙人”。看那幅“寒梅圖”,一枝梅花淩寒獨放,精神抖擻,雪般晶瑩,人居其室,似聞其香,幾浸肌骨。
人們叫來東頭梅大師。梅大師進門大呼:“真乃一枝仙梅!竹大師原乃畫梅之人……”
第二日,再有人去找梅大師畫“梅”,已人去樓空。鄰人說,梅大師連夜毀了許多畫梅之作,不想今日卻不見了人。
後來,小街又出了幾位畫師,但沒有一人敢畫竹畫梅的。倒是這梅竹街的名兒卻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