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雅葛布38(1 / 1)

記憶劉灣之二 六

初二學習開始後的第二個禮拜,我們班的男生和女生分開上了一堂生理衛生課。男生去體育室,女生留在教室裏,給我們上課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老師,那女老師平時總呆在衛生室裏,第一次聽她說話,一開口就是:請已經來過月經的同學舉手。

竟然沒有一個人舉手,我聽到有人在吃吃地笑。我知道張曉麗已經來過月經了,上次還看見她褲子上沾染了一塊血跡,放學的時候,我還走在她身後檔住她的屁股為她做掩護,直到把她送到家門口,看她飛奔進家門,我才離開的。她管那東西叫“老朋友”,“老朋友”每個月都要來找她,她還說,以後老朋友也會來找我。我有些害怕老朋友來找我,但看到張曉麗不無得意的神色,我就又有些羨慕,知道來了老朋友的人,才能真正算得上女人。既然我生就是一個女孩子,我總是希望自己變成一個正常的女人的,比如將來可以正常地生孩子,做媽媽。有一回,張曉麗對我說:我媽媽說,肚臍眼下邊有一條暗黑色豎線紋的女孩子,將來是生得出小孩的,沒有那條線,就生不出。她還很得意地告訴我:我肚子上那條線可清楚了。

那一天在學校,我一直心不在焉,我從未注意過我的肚臍眼以下部位,好象從沒看見過那條線,如果沒有,將來生不出孩子,可怎麼是好呢?擔心了一整天,回家之後立即躲進馬桶間裏撩起衣服褪下褲子察看了一下我的肚皮,我幸運地發現我的肚臍眼下邊的確有一條並不明顯但確實存在的豎線紋,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因想到了將來的某一天我會成為一個或者多個孩子的媽媽而興奮不已。

可做女人必要伴隨著“老朋友”的來訪,這也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

那一堂課,我不知道聽了些什麼,高個子老師的授課始終在吃吃的笑聲和嘈雜的議論聲中進行。而我,卻總是回憶著張曉麗血跡遺漏在褲子上的尷尬情形。我知道,那是一件極不體麵光彩的事情。

我們的課還沒完,老師還在嘮叨著怎樣清洗沾染了血跡的褲子,男生們已經從體育室回來了。他們聚集在教室門口,有人在吹著口哨,外麵一片嘻嘻哈哈的起哄聲。等到女生的課一結束,他們一湧而入,然後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哄笑,嘴裏還發出“嗷嗷嗷”的喊叫聲,就象一群剛學會捕食的野獸,興奮得異乎尋常。女生們就那樣坐在位子上低著頭麵紅耳赤,好似被男生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樣羞澀難堪。我偷偷看了一眼從我身邊走過的醬缸,他也看了我一眼,竟然臉一紅,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感覺我的臉也騰然一熱,我猜想一定是紅到了耳根,我把我的頭埋得更低了,幾乎抵到了課桌邊沿。

從那以後,我就天天等待著“老朋友”的來臨,象一個孤兒等待著傳說中的生身母親一樣急切而充滿好奇,那種神秘的東西與我的身體有著一種鬼魅的聯姻,它讓我想到,它是與我與身俱來的,隻是我們失散了十幾年,然後,她在我青春將至的年歲如約而來,她會在某一天來認領我,給我一些恐慌和快樂,也會給我帶來一種羞澀和美麗,那一天,我才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真正的女性,而現在,我隻是一個小孩,小孩是不分男女的,隻有老朋友來了,才開始有了男和女的區別,那是毋庸置疑的。

初中三年級的開始,我的“老朋友”終於來找我了,我等了她好久,當別的女同學都歡天喜地或者哭天抹淚地迎接來她們的“老朋友”的時候,我卻焦急萬分地發現我的“老朋友”遲遲不來。那段時間,我有些傷心,我時刻發現著我身體的女性特征日益明顯,卻久久不能盼來我的“老朋友”,我幾乎失望了,我怕我也許不能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了。然而就在某一個清晨,我的“老朋友”卻忽然來臨,她把我的床單渲染得赤紅一片,把我驚得大叫“奶奶,奶奶,你快來啊!”

我奶奶神色鎮定地拿出她為我準備的所有預備迎接“老朋友”的家什,教我一切該做的事情,然後,我帶著我的“老朋友”小心翼翼緊張不已地去上學了。那一天,我在上學路上碰到了醬缸,他居然對我笑了笑說:毛頭,你一向上學早的,今天怎麼那麼晚?

我麵紅耳赤地回答他:你不也那麼晚嗎?

說完,撒腿就飛奔起來,可我分明感覺我奔跑的腳步依然是膽怯而不敢使大勁兒的,那種奔跑是多麼不自然,多麼尷尬,令我在醬缸麵前幾乎無地自容。可我心裏,卻有著一絲莫名的甜蜜,我一邊邁著奇怪的腳步跑著,一邊想象著醬缸在我身後驚厄的表情,我發現,我現在不恨醬缸了,我甚至有些盼望能和他有機會說說話,或者,下次我再去排隊買魚或者去他們家那間土屋爆米花的時候,我還可以和他討論一下某一次測驗的題目。可我卻分明知道,我是不會再去他們家爆米花了,我奶奶倒貼我錢我也不願意再提著一個白布袋拿著一勺豬油到西街的那間土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