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小樂
星期二這天,吳教授正好下班早,經過幾天的思想鬥爭,她終於還是把五百元錢和一張紙條放在了門內的桌子上。按照小偷講的,她隻虛掩了門。早早做完了這一切,她心裏惴惴不安地躲進了臥室。
時間到了,她聽到門很輕的響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見沒動靜,她悄悄推開臥室門,外邊沒人。她忙走到門口去。錢沒有了,桌上的留言條又換了一張。上麵是這樣寫的:
吳阿姨:
我是個女孩,今年隻有二十歲,是被人從雲南騙來的,那男人把我送到歌廳當三陪小姐。每天要交他五十元錢。有一次他喝多了酒還想占我便宜。吳阿姨,您好事做到底,每月1日和15號這個時間我來取500元錢。算您行善,必有好報。
苦女
吳教授皺皺眉,繼而搖了搖頭,忙把紙條收起裝進兜內。原先她還想,這小偷會不會來?那留言條隻不過是個玩笑。沒想到她真來了。而且……吳教授不敢再向下想。
熬過了半個多月,離月初的日子越來越近。吳教授心神不定。1號到了,她在門口貼出了留言條:
主人得絕症住院了,親朋好友請伸出援助之手,來人請到醫院樓五病區五床來找。
吳淑芹
女兒下班回來,看到門口的留言條,心中不禁一顫。她想母親這段情緒不好,肯定是被那小偷鬧騰的,她忙下樓去了派出所。
經過蹲守,派出所在吳教授家門口抓到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那人竟是吳教授鄉下的親侄兒。隻是模樣比前兩年來參加姑父的葬禮時更瘦了。他一直在吸毒。警察從他兜裏搜出一張紙條,紙條上是這樣寫的:
吳大姐:
我前兩次都是騙你的,我是個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在本市打工,媳婦和兒子昨天進城來找我,出了車禍。媳婦死了,兒子作手術需要兩萬塊錢。我知道您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我後天晚上六點來拿錢,如拿不到錢,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騙過您的人
2003、12、7《北京日報》,
2004、9《青島文學》,
2004、12《新世紀文學選刊》、
2004、23《微型小說選刊》,
收入《2005中國年度小小說》
母愛醉心
父親走了二十多年了,母親的身體硬硬朗朗的。這是曾子凡心裏最欣慰的事。前些年每次接母親來北京小住,呆不上一個月,她就鬧著要回家。說你們這兒住在高樓裏,接不上地氣,說話也沒人能說到一塊去。再呆下去就把我呆出病來了。要是孝順,就送我回家吧。這些年母親歲數大了,出門不方便了。所以自從副師職的崗位上退下來後,他就經常回去一趟看看母親。
早晨一起床,他對老伴說,我要回家,老娘想我了。
老伴說,那叫誰陪你回?
不需要,我自己回就行。
你以為你還年輕,七十多歲的人了。
老伴不放心他,就叫孫女雪菲請假陪他回家。
爺倆下了火車,打了個車向100多公裏外的山裏駛去。路上,孫女雪菲說,爺爺,你這是第3次回家了吧。
是啊,想你太奶了。
太奶也真是的,不會享福,去咱家呆著多好,非要回鄉下住。
你不理解,鄉下空氣好,人氣濃,她能活得舒坦。
車子一進山,曾子凡問司機,師傅,能打開窗戶嗎?
可以。
打開窗戶,曾子凡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心裏想,這是真正的家鄉的空氣,這種熟悉的味道一下子灌滿了他的五髒六腑。
車快到村子時,他對孫女說,菲菲,知道嗎?當年我就是從這條小路從大山裏走出去的。這東山小時候我去上邊逮過蠍子,來這小河邊割過草……
一進家門,他站住了。母親端坐在院子裏,很安詳地樣子。
曾子凡輕輕喊了一聲,娘。生怕嚇著母親似的,聲音又綿又柔。見母親沒有反映,他的眼睛濕潤了。
他緊走幾步,在母親麵前,輕輕地跪下了。母親轉過臉,昏花的雙眼中有亮光閃過,繼而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他把幾乎已是滿頭白發的腦袋深深埋在母親懷裏,母親用那雙滿布青筋的手把他攬在懷裏,輕輕地拍著。許久許久,母子倆就這樣抱著。當母親捧起他的臉時,他早已是淚流滿麵。
站在一邊的雪菲看到眼前的這一幕,眼睛裏也盈滿了淚水。
深夜了,娘倆個還在陳穀子爛芝麻的聊著,雪菲早已進入了夢鄉。
娘,您也睡吧,咱們明天再聊。
行,你也累了,早點歇著吧。
躺下了許久,母親也早已經熄了燈,他卻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屋內有一絲亮光閃過。母親輕手輕腳地來到他的床前,裏裏外外給他掖了被角,然後手電照著別的地方,在手電的餘光裏端詳著他,久久,久久。
他的眼角有兩行淚水悄然流下。他裝著熟睡的樣子,沒有去擦眼睛。他心裏想,母親這輩子太苦了,而我太幸福了,這樣的歲數了,還能享受到母愛。在母親心中,不管你多大了,永遠還是個孩子。
他腦子裏過起了電影:自己這一生的酸甜苦辣,溝溝坎坎。
第二天早上雪菲起來,看爺爺睡的那麼香甜,臉上還帶著笑意。心裏想,這老玩童,不知又做什麼好夢了。
當家人忙完早飯,太奶讓雪菲喊他吃飯時,他再也沒有醒來。
母愛,使他醉過去了。
2006、8、28《遵義晚報》,入選《最感動你的100篇小小說》、《微型小說一千零一夜》、《超人氣名家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