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延續
在魯西南平陰一個叫王山頭的山坡上，有一座無名烈士紀念碑，碑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蒜苗。每年的清明節，村裏的學生們會集體來給烈士們掃墓，冬天，也會有好心的村民挑來熟土把蒜苗蓋上。年複一年，這片蒜苗都長得出奇的旺盛。但無論蒜薹長的再好，蒜頭長的再大，也沒有一個人去動一根蒜薹一頭蒜。
聽村裏的老人講，解放前夕，這裏發生過一場惡戰，縣武工大隊的一個中隊，連領導帶戰士共有40多人，被小日本的一個團包圍在了東山的樹林裏。我們的人幾次趁夜色突圍均告失敗，每次都有人員傷亡。我們的人堅持了五天四夜，餓了吃樹葉，渴了喝自己的尿。小日本在包圍圈上架上了機槍和探照燈，日夜不停的喊話，讓我們的人投降。最後帶隊的領導做出決斷：我們不能等死，和敵人拚了，衝出去一個算一個。他們一起摸到一個離敵人包圍圈最近的地方，一聲，開始，大家一起向一個點的敵人掃射，敵人的火力很快壓了過來，一時間，槍炮聲、爆炸聲此起彼伏。後來我方沒了一點動靜，彈藥全用完了。我們的全部人員都犧牲了。
當時聽到山穀裏傳來的或清脆或沉默的槍炮聲，村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當天夜裏電閃雷鳴，大雨傾盆。也許老天爺為他們這些英靈的早逝也發怒了。
第二年春天，有人在很少有人去的那個山穀的一塊空地上發現了那片蒜苗。後來人們推斷，縣武工大隊的人犧牲後，被山洪掩埋在了地下。當時為了防止日本的細菌戰和行軍時吃的東西不幹淨拉肚子，我方人員每個人的兜裏都裝有兩頭生大蒜。
那麼多強勁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他們心不甘哪，那些蒜苗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突然有一天，村裏來了一輛軍車。司機問路後，直接去了無名烈士紀念碑前的那塊蒜地，從車裏走下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望了一眼蒜地，扶著墓碑輕輕跪下了。
王政委，還記的我嗎？我是您的警衛員石小糧啊！
政委，長路，我來看你們了。對不起啊，是你們倆又給了我一條命，我是從你倆個身子底下爬出來的啊。我現在才想起來看你們，我混蛋，我忘本啊。
戰友們，我想你們啊。老人已是老淚縱橫。
一個個山穀像傳令似的回想著“想你們啊，想你們啊……”
2007、10《北京文學》
十塊錢
早上一上班，叢林填了個單子交給了車隊，單子上寫的是去萬華路分理處。
沒一會，司機小展站在門口說，叢會計，你去分理處辦事現在走嗎？
走，你在樓下等我一下。
司機小展走後，叢會計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兩口，他心裏想，萬一人家不承認怎麼辦？本來是前天晚上的事，原想昨天下班後去的，可因為昨天的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沒去成。這兩天這件事一直放在叢林的心裏，若不去，不就平白無故便宜了那小子，人家會拿我當傻瓜哪！
單位、萬華路和叢會計的家正好是個三角形的關係，所以叢會計騎電動自行車從家到單位用四十分鍾，從單位到萬華路用四十分鍾，從萬華路到家還得用四十分鍾，要是打車每段也都得花二十多塊錢。坐在車上叢會計還是在思考這個問題，人家就是不承認怎麼辦？反正你手裏又沒有任何證據。
叢林讓小展把車停在萬華路上單位辦理業務的分理處門口，下車進大廳裏轉了一圈，出來後用眼的餘光看小展在車裏養神，就邁開步子向來時的路走。
走了大概一站多地吧，終天來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一個小夥子正在外邊理貨，他徑直走進店裏。小夥子見來了生意，放下手裏的活計，走進來問：大哥，來點啥？
你不認識我了？
小夥子抬頭和他對視了一眼，說，不認識。
他又提醒道：前天晚上我在你這兒買東西？
不記得了。
我才開始要了十塊錢的梨，後來又要了兩個西瓜，我說回來時再拿梨。當時旁邊煙酒店的那兩個女孩也坐在外邊，你再想想。
叢林當時要完梨後，又覺得東西有些少，就改要了兩個西瓜，但又想起老婆電話裏說，讓他下班買點水果，所以梨就沒有退掉。
他盯著小夥子使勁看，好像前天賣給東西的就是他。
小夥子說，想不起來了。
叢林想，這下壞了，人家果然不承認。要叫他一起去問問旁邊煙酒店的兩個女孩，他們天天在一起，人家還不向著他說話？那樣會更顯尷尬。
正在他進退兩難的時候，小夥子說，是不是我叔賣給你的？
叢林問，你叔哪？
他去給人家送貨了，一會就回來。
叢林正不知如何辦，小夥子突然說，我叔回來了。叢林向外看，一個比小夥子大不了多少，模樣也和小夥子差不多的人走了進來。
叢林說，你還認得我嗎？
那人說，認的。我那天晚上等了你好久，你也沒來。
叢林見事情有轉機，忙緩下了口氣說，那天在老鄉家喝醉了，今天是過這邊來辦事順道。
他從抽屜裏拿出十塊錢遞給叢林說，你什麼時候來，我也會承認的。
叢林接過錢，說了聲，謝謝。他心裏想，就憑人家這態度，這十塊錢不要都值。
走回銀行分理處門口，叫醒司機小展，叢林渾身輕鬆地上了車。
叢林是從農村出來的，雖然十塊錢算不了什麼，但這兩天一直是他的一件掛心事。
下班的路上，騎在車上的叢林嘴裏哼出了小曲。
2008《百花園》
致富傳奇
劉永光這幾年發了，他的養豬場加配種站，一年能給他掙個幾十萬。
劉永光原先家裏是真窮，那時，他都快小三十了，頭幾年提親的還有，後來連個提親的都沒有了，村裏的幾個媒婆見了他父母都躲著走。沒辦法，父母給他小妹做工作，讓他小妹給他換個媳婦。小妹當時正和村長家的老二相好，哭了三天三夜終天答應了父母。永光也不想害小妹受委屈，聽說給小妹找的那個人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他晚上一個人跑到田地裏大喊大叫，娶不上媳婦的滋味，村裏人輕視的眼神，快把他逼瘋了。他心裏說，小妹，哥對不起你，哥今後一定對你好，把欠你的補回來。
永光說話算數，去年幫妹妹家蓋起了五間大瓦房，二十多頭豬仔也是免費送給妹妹家的，而且保證成欄後幫她銷售賣個好價錢。
村口經常有人轟著豬問路，永光家怎麼走？
你是找配種站吧，那邊、那邊。
有眼紅的人說，沒想到永光小子這幾年發了。
另一位說，這錢倒是掙了不少，但不好聽，給人家配種掙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