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我都沒臉見安妮,誰知怕什麼來什麼,安妮通知行政部全體人員到她辦公室開會。布置落實了各自分工任務後,我躲在其它人中間夾著本子往外溜。
“嶽寧。”她叫道。
等別人都離開後我心虛地問:“什麼事?”
“關門。”
我關好門咬牙切齒道:“昨晚你走後我衝那個家夥發了一通火,發誓再也不訂他的牛奶。”
她凝視我半晌,突然卟哧一笑,“老實交待,喝酒時你用什麼辦法打敗我的?”
原來她更關心這個,我說:“咱們今晚再較量一次,明天告訴你,”
安妮搖搖頭:“沒時間,剛才讓你到皇冠大酒店預定豪華廳四桌酒席,還有十二間標準客房,知道什麼原因?”
“接待政府要員?還是稅務、工商或海關?”這些都是關係集團生存發展的命脈,每逢此時就連以精打細算著稱的韋爾也毫不吝嗇一擲千金。
“省環保廳組織的金致廠汙染問題聯合調查組。”
這就是梁丘華所說的殺手鐧!難怪他對此事如此充滿信心。
我順口道:“金致廠汙染真的很嚴重?”
“關於這件事,你知道多少?”安妮反問。
我支吾一下:“有朋友推薦過《中南日報》的相關報道,其中反映的汙染確實慘不忍睹,如果情況屬實,我想集團每個員工都應該有負罪感。”
“你疏忽了一點,”安妮強調道,“當地政府對汙染造成的後果了如指掌,集團一切生產經營行為都是在得到默認、許可甚至縱容,得不到來自官方的支持,金致廠將無立足之地。”
“但是企業的良心、道德何在?為什麼這些年聖地德曼大規模從歐美地區撤出來轉向亞洲、拉美和非洲,無非利用他們急於發展經濟解決就業的心態,卻不知這種發展是以汙染環境殃禍子孫為代價,當集團大把大把收獲美元的時候,有沒有捫心自問想想這些數字背後包含的血淚?”
安妮冷靜地說:“我讀過馬克思的《資本論》,其中有段話講得最為精辟,‘資本來到世間,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作為學習經濟的大學生,如果把企業家看成純潔的天使,想象他們掛著慈悲的笑容整天跪在教室懺悔,未免太天真了。事情的症結不在聖地德曼,它不做還會有其它企業過來做,說不定汙染更嚴重……關鍵問題是官方的態度,你以為我們跑到西北去救助失學兒童?還不是投資更大的生產基地,給當地造成更糟糕的汙染。那些官員們都是傻瓜嗎?他們聰明得很,和集團合作叫做‘吸引外資’,然後投產運行後產生稅收、解決就業,撈足政治資本後升官遠遷,留下的爛攤子讓後任頭疼去,這就是現實,接受吧嶽寧。”
“所以我們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用環境、用生命換來的利潤?”我憤怒地說,“你見過村莊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小孩?你知道城北村多少女人懷孕後莫明其妙流產?你見過滿地荒蕪到處都是枯草的農田?別以為這些距離我們很遠,誰也說不準下一個受害者會是降臨到哪個人頭上!”
她走過來捧住我的臉細細端詳一番,軟軟地說:“說得很對,可我們必須先學會生存……你太激動了,趕快平息一下情緒做好晚宴準備,今晚市主要領導、集團方麵除了李斯特,約翰、韋爾和全體部門經理都要出席,千萬不能出一點點差錯,”她又悠悠補充一句,“你也參加。”
“我?恐怕份量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