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王光福下班回家時,發現屋裏還沒有人。王光福是機關幹部,下班比俞智麗要晚些。他不知道俞智麗今天為什麼這麼晚回家。他開始做晚飯。他燒菜時,他的耳朵像兔子一樣豎著,房間外的樓梯口不時有走動的腳步聲,但都不是俞智麗和女兒的。王光福的耳朵能分辯出這個樓道裏每個人的腳步聲。正在這時,家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電話是幼兒園的老師打來的。電話裏老師用粗暴的口氣訓斥道:你們家長怎麼搞的,怎麼還不來接孩子。王光福知道電話那頭的女孩子其實隻有十八九歲,可她竟然訓斥他,好像她正在同一個幼兒園的孩子說話。孩子在他們手裏有什麼辦法,你隻能忍氣吞聲。不過,他也沒有多想那頭的態度,他連聲說“好好,對不起”之類的話。他馬上關掉煤氣,出門去接女兒。

王光福不知道俞智麗去了哪裏,她竟然沒去接女兒。她近段日子情緒似乎有點不對頭,總是發火,就好像她的心中有一個活動頻繁的火山,隨時都會噴薄而出。不過王光福知道她為什麼心中埋著一座火山,他知道她曾經“有事”。她就是因為發生了那事才同他草草結婚的。如果沒有那事,她根本就不會嫁給他。他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那麼漂亮,如果她沒那事,他也許想都不敢想她。他隻是裝作不知道罷了。當然他也不怎麼想起這事。他可不想把自己弄得很痛苦。這個事使他們走到了一起,這個事也把他們分開了。這個事成了他們之間的一道牆,他們睡在一起,但他從來不知道她的心放在什麼地方。她從來不同他說心裏的想法,結婚這麼多年來一句也沒有。王光福不敢問她,他怕她把一切講出來,如果她說出來他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局麵。當然這樣的擔心是多餘的,她不會告訴他的,她總是密不透風,就好像她隻要開啟一道縫,心中的一切就會不受她的控製,都會像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那樣跑出來到他麵前立正似的。總之,他覺得那事把他們遠遠地隔開了。

王光福低著頭,用力踏著自行車。他好像把所有的力氣都使在腳上了,就好像他這樣使力就可以解決他和俞智力之間的所有問題。你娶了個女人,但你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這多少有點兒怪異。天已經開始灰暗,有一些路燈和街頭的霓虹燈蒼白地亮了起來。隻有等到天完全黑了它們才顯得有精神,這會兒,它們的樣子就像站在街頭瞪著女人發呆的愣頭青。多年來,王光福總覺得俞智麗有點神出鬼沒的,他曾盯過她的梢,他發現她其實沒地方可去,她要麼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閑逛,要麼去西門巷王豔家。除了找王豔她從來不去找任何人。他發現她隻有王豔這個朋友。他打聽到了王豔的一切。有一個人說,王豔是個時髦的女人,是個獨身主義者;另一個人說王豔是個可憐的女人,她是個老姑娘;還有人告訴他,王豔是個第三者,她正和一個有婦之夫偷情,正等著那人離了婚來娶她。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綜合各種說法,最後王光福還是搞清楚了王豔的情況:她現在確實獨身,但和一個叫劉重慶的人同居著。聽說劉重慶是文化館搞攝影的,給很多女青年拍過裸體照片,生活作風混亂。根據王光福的判斷,劉重慶是個十足的流氓,他一直在欺騙王豔,王豔卻渾然不覺。也許王豔是值得同情的,他卻不喜歡王豔這個人,他對王豔的生活方式不以為然,他還怕王豔把俞智麗帶壞了,但俞智麗隻有王豔一個朋友,他也不好阻止這件事,好在俞智麗從來沒有一個男性朋友,她好像沒有這根弦。王光福不知道俞智麗今天又幹什麼去了。王光福想,她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呢,她其實沒地方去啊。他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他考慮是不是應該去問問王豔。

一會兒,他來到幼兒園。女兒正站在幼兒園門口,她的小臉布滿了委屈和焦灼。她一見到王光福就哭了起來。王光福想,他們的老師一定訓了她一頓,她一定憋了很長時間了,她不敢在老師前麵哭,見到他才哭。王光福看著女兒哭,心很痛,他自己也差點要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