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王光福開始怎麼也不相信一個小孩子能把女兒的手指咬成這個樣子,他認為那孩子一定使用了利器。那胖子的家長一臉的歉意,她說,這完全是遺傳,他們家都有一口像老虎那樣的好牙。胖子的爺爺是雜技團的,能把鋼條咬斷。胖子的父親雖然不幹雜技,在工廠工作,像剪鐵絲或別的需要利器的活兒,他都用嘴對付。這是他們家引以自豪的事:他們家有一口好鋼牙。那家長說,胖子用的是嘴,這錯不了。

其實雙方家長沒有什麼好談的,小孩子的事誰能說得清楚。最要緊的是趕快送醫院。生命是沒有危險的,但後遺症無疑是嚴重的。王小麥右手的無名指會變形,變得醜陋。王光福覺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啊,老婆跟人跑了,女兒又莫名其妙地被人咬破了手指,而你還不能同別人講理,隻能認了。那句叫做“禍不單行”的成語真他娘的像一句讖語。

這世界是多麼奇怪呀,你壓根兒想不到的事,就是老天都想不到的事情,竟然會一而再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他現在都沒有想清楚俞智麗的行為。她他娘的同他生活了八年,可到頭來卻毫不留戀地跟別人跑了。可是多麼奇怪啊,她就是這樣對待他,他還老是想起她。他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他總覺得她好像在危險之中。他因此很揪心。

現在,王光福又想起了俞智麗。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女兒的事告訴她。他在醫院裏一直想這事。最後他決定告訴俞智麗。他其實在心裏還是盼望俞智麗回到這個家,回到他身邊。他總覺得俞智麗同那家夥是不會長久的。他一直想見俞智麗一麵。如果女兒不出事,他也沒有理由去找她,現在,女兒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他不能放過。

他就打了個電話給俞智麗。俞智麗在電話裏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俞智麗顯得著急,她毫不留情地埋怨王光福。王光福覺得那個熟悉的俞智麗又回來了。他太熟悉她了,每當有什麼事,她總是這樣一副腔調,就好像她他娘的是他的債主。不知為什麼,王光福就是喜歡她這個樣子,這讓他感到親切。聽到她的罵聲,他的心頭便會有一種溫暖的情感。他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從前的好日子,他激動得都想流淚了。

沒多久,俞智麗便匆匆趕到了醫院。俞智麗瘦了,她的眼眶有點凹陷,乍看上去好像畫了黑色的眼圈。她原本是一頭黑色的直發,現在做成了卷曲,還染了顏色,好像是棕色。她的臉上彌漫著焦灼。總之,在王光福眼裏,俞智麗好像成了一個陌生人。王光福想不通她會成這個樣子,簡直像一個蕩婦嘛,而他一直認為,俞智麗是一個幾乎沒有什麼欲望的女人啊。王光福喜歡沒有太多欲望的女人,因此,他也喜歡直發女人。在他的感覺裏,卷發女人標誌著欲望蓬勃。他對俞智麗有點失望,他感到俞智麗同他越來越遠了。

俞智麗一邊埋怨王光福,一邊察看女兒的手。女兒的手已纏上了白紗。她想象不出女兒的手會是什麼樣。她感到心痛。心痛讓她無暇顧及女兒,隻想發泄。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安慰女兒,就開始訓斥王光福。

“……你是怎麼搞的?你怎麼可以給孩子玩毛毛蟲?那東西多讓人惡心,你竟捉來給她當寵物!你看看,好好的一個人都弄成什麼樣了?虧你想得出這種烏七八糟的事!那家人家也不知怎麼教育孩子的,怎麼可以咬人呢……”

“你別罵了,你有什麼資格罵爸爸,都是你的緣故……”女兒突然尖聲尖氣朝俞智麗咆嘯。

俞智麗愣住了,臉上頓時有一種溫柔而愧疚的神情。她想,她確實沒有資格埋怨王光福。王光福帶著女兒已經不容易了。她很奇怪,她在魯建麵前從來不這樣說話,但到了王光福前麵就很自然地出言不遜。她想這同她心裏從來沒有敬重王光福有關。她還意識到她如此凶猛的發泄也許還同她在魯建麵前的收斂有關。自從跟上魯建後,她沒有這樣好好地發泄過了。這樣一想,她的心就軟了。她靠近女兒。女兒一臉冷漠。她試圖去撫摸女兒的頭發,但女兒把頭扭開了。俞智麗顯得有點尷尬,也有點悲涼。她甚至懷疑王光福在女兒麵前講了自己的壞話。她不滿地看了王光福一眼。

王光福見女兒這樣,也很著急。其實在俞智麗沒到醫院前,王光福告訴了女兒,媽媽會來看她。當時女兒臉上是高興的呀。他還同女兒說,對媽媽親熱一點。女兒還羞澀地點頭。可現在女兒怎麼會這樣子呢?

“這孩子,剛才不是盼著媽媽來嗎?”

王小麥還是側著臉,不看俞智麗。王小麥這樣是俞智麗剛才凶巴巴地罵王光福造成的。父母有矛盾的時候,王小麥會毫不猶豫地站在王光福這邊。

“你說話呀。”王光福有點著急。

“算了,算了。”見孩子這樣,俞智麗感到有點委屈。她轉而對王光福說:“你還好吧?”

王光福歎了一口氣。低下了頭。他太知道她的性格了,她的心腸是好的,她總是在發一通火後溫柔地對待他。她的心腸是好的。他喜歡這種感覺。他希望這種感覺天天伴著他。他注意到這會兒,俞智麗的心好像已不在這兒,她木然坐在那裏,像是陷入沉思或某種激烈的衝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