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坤寧山下,趙老農趕著他心愛的毛驢急行。“這鬼天氣,怎麼說變就變,駕!”趙老農滿嘴不停的抱怨著,揮起手中鞭兒重重的抽向毛驢渾圓的小屁股。小驢兒無辜的受痛,扭頭幽怨兮兮望了主人一眼,呲著那雙雪白的驢唇,低低悶吼“驢~~驢,”的聲聲慘叫。那飽含委屈熱淚的汪汪大驢眼中,倒映出老農身後的風雲劇變,整個昏暗的天空好似一鍋抵達沸點的滾水般咆哮起來,從無盡虛空中蔓延而出的厚重濃雲,以遠處的坤寧山為中心向四方延伸傾瀉而下,千軍萬馬般在空中橫衝直闖,隻是稍稍片刻光景,卻以嚴嚴實實遮蔽了正個蒼穹。深色的天際線陰沉的仿佛一塊從域外飛抵重逾萬鈞的隕鐵,籠罩蒼穹的同時,遮天蔽日而來的強壓,緊緊附著於所有仰視的萬眾生靈的心神之上。這隨時都會被泰山壓頂般碾壓粉碎的心悸感覺,使得老農呼吸幾乎頓停,手腳陣陣的綿軟。下意識的再次顫巍巍的揮出纖細鞭兒,催促毛驢兒提速歸程。小驢兒也似乎感受主人焦躁不安,暫時收起桀驁難馴的脾性,配合著悶頭趕路。然而上蒼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主仆二人,“轟隆,轟隆”急促的炸雷仿佛突然就從咫尺的耳邊爆裂,整個大地仿佛都被綿延不絕雷聲震得一陣陣晃動,本已就是驚弓之雀的趙老農再也把持不住了,雙腿猛地一軟,一個屁股癱坐地上。雲海間,那耀眼炫麗的雷蛇帶著危險的氣息,不時的探出頭顱,流竄著,遊弋著奔向遠方,誰也不能確定下一次那鬼魅一樣的芯子會吐往何方,或許是大樹,或許是土堆,也或許小毛驢,也許是。。。總之這樣的鬼天氣,還呆在曠野之上的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麵對自然之主的千重神威,大多數人都會心存畏懼,首先想到的便是尋求安全的庇護。當夜深三更你從睡夢中被驚醒,朦朧的捕捉天地間陣陣怒吟,傾聽窗外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的急雨狂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任何生靈剩下的隻有是緊緊的蜷縮成一團,瑟瑟不安的份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有一個相對牢靠的港灣為你遮擋風雨,在這一屋簷下更有自己的生命之中的歸宿,或是溫柔嗬護的父母,或是相濡以沫的戀人,或是乖巧懂事的子女,能與最世間親密的人共同堅守在一起,即使再難以預測的天威,也會被溫馨幸福的氛圍所衝淡。睡上一覺吧!次日醒來又會豔陽高照,晴空萬裏,鳥語花香。當然也會有天地不仁,極端來襲的時候,危機關頭,天性將驅使你根植於靈魂深處的本能,擯棄眼前所有恐懼與顧慮,並給予你超越非凡的勇氣與力量,為了那道不滅的執念,不顧一切挺身而出,哪怕甘願為此付出所有亦無怨無悔。每個人的內心之中都理應存在一處不可褻瀆聖地,那裏存放的是為人一世的基本底線,那裏有著是堪比生命還要寶貴的神聖信仰,它是一切行為動力的源泉,是被麵對毀滅也不會被動搖的堅強信念,而一個完整的人生就是在不停追尋,探索與守護的道路上,不畏懼任何危難險阻,執著並前行著,生命路途上才會體現出不同的意義,才會出現五味雜陳的種種味道,才呈現五彩斑斕的紛紛色彩。所以人的一生中總得有某些東西鐫刻進靈魂深處,哪怕是至死也不會忘卻。可大可小,或好或壞,即善即惡,足已影響其一生。趙老農此時老臉上的皺紋都流露出焦躁神情,他活了大半輩子了,經曆了不知道多少場風風雨雨,可是從來沒有像這一次的感覺難以形容,就如末日天劫般劍懸於首。如果隻是上述描述,那也隻會感覺是一場猛烈的風暴罷了,根本沒有大不了的,可是最另老農膽寒的是此刻他的目光所極,天空全是一片血紅,仿佛倒掛起的一片汪洋血海,而且是那種觸目驚心的紅,就仿佛,仿佛剛從人的胸腔中放出的心頭熱血。耳際更是傳來一陣一陣的鬼哭狼嚎,低沉沙啞的聲線彙聚成錐,直接穿透肉身重擊靈魂,把心靈深處的恐懼統統引誘出來。老農實在難以形容有什麼聲音能夠與其相似,如果實在硬要拿來比較的話,隻有年時被割開喉嚨的家雞,臨死前沙啞的嗚咽才與其形似而已,最最令他毛骨悚然是那時斷時續的聲音,正由遠至近,一步步的緊逼過來。直覺告訴他,一大群麵目可憎的惡靈正將他團團層層的圍住,它們身著白色的麻布殯服,目光空洞而邪異,招幡納旗,肆意的揮灑這紙錢,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送葬隊伍。而正中的壽主,竟正是自己。那鮮紅的洋流中究竟湮沒的多少無辜亡魂,它們期盼這一刻的來臨已經太久,終於得以重現世間,終於可以一雪被鎮壓萬世之仇。降臨隻是為了荼毒萬靈。那瘋狂起卷的雲團中。仿佛隨時都會探出一隻黝黑黝黑的魔掌,一把捏住自己攥個粉碎。趙老農心中湧現出陣陣的苦澀的無奈。本在這動蕩的時代,生活就變艱辛異常,現在如果連上蒼都變的如此不仁,那麼是否就預示著像他這般貧苦百姓,隻能像最卑微的喪犬般殘喘著,順受著,永遠也看不到一絲希望?每逢天下動蕩,綱常失紀,自是妖邪橫世,群魔共舞。!這是對人禍橫行的世間降下最嚴厲的神罰嗎?作為這場風暴的中心,遠處坤寧山上空景觀更為奇幻壯麗,簡直難以用語言表達出來,俗話常說烏雲蔽日,可是這一常識此時卻並不能解釋得通。此刻山頂的上空不知何物如旭日中升般,不!那要比旭日還要光,還要光亮,熊熊的燒耀這整個蒼穹,璀璨的天光猶如一柄柄鋒利的光劍,輕而易舉刺破不知能有萬裏深厚的血雲,就似古神站在域外用一葦金竹,輕輕的攪動著整個天空,一個巨大的旋窩遵循這某種恒古的奧理,緩緩旋轉著,蒼茫荒涼的氣息,順著山頂直通天地的巨大風眼,鋪天蓋地的傾瀉而下。趙老農原本並不靈光的腦袋,忍不住會浮現出一些奇怪而混亂的畫麵。天空中流竄電蛇也似乎嗅到了某種莫名的氣息,瘋狂的從四麵八方的蜿蜒彙聚山頂上空,原本高聳雄奇的坤寧山,在電光崢嶸的天地之威下顯得有些別樣的渺小。麵對如此浩瀚壯闊,暴厲恣睢的奇異天象,靠天吃飯土裏刨食的最為平凡一員,老農除了內心不停求神拜佛,還能有何作為?山雨欲來,一股勁烈而又帶有潮腥氣息的狂風呼嘯而來,硬是刮得老農與小毛驢來了個人仰驢翻。就在這時身前不遠處,突然蔓延處一團濃稠的黑霧,那黑霧如似活物一般。竟慢慢的聚合,凝化為一名黑衣男子。這突然間長出來的男子,也隻能用邋遢到極點來形容,深藍色的長袍至少也得有個三年兩年的未從清洗,上麵汙跡斑斑,龍飛鳳舞好一幅抽象的山水大作,一頭如篙般蓬鬆的亂發,瘦削下巴上胡子茬點點,黑色獠牙鬼麵麵具遮住了上半臉龐。一雙黑而深邃的眼睛透過麵具眼孔,不時射出冷冷的光芒,放蕩不羈中難掩那絲絲的傲孤與邪性。麵對男子射出如鷹隼一般鋒利的眼神,趙老農仿佛瞬間被毒蛇吐信,吻了腦門般,隻覺的頭皮一麻,整條脊骨像給冰水澆下,寒氣透腦啊。黑衣男子冷哼一聲,語氣甚是不善的問道“老家夥,本尊問你前麵可是這坤寧山嗎?”冷漠倨傲的神色即使被遮住了臉龐也是掩蓋不住的。麵對這個猶如刨了他家祖墳,仇深似海的惡乞丐,趙老農那裏敢有半點拂逆之意,慌亂的下跪叩拜,道“是,是,是的,大人。”卻再也不敢直視那雙邪門的眼睛。黑衣男子負手凝望漫天湧動的紅芒,久久未語,好似又神遊方外去了,沉悶壓抑的氣氛在二人一驢無聲間靜靜流淌。趙老農被這突如其來的男子阻在這裏,進退不得,心中直呼罵娘,家中房屋漏雨,老伴身體還不好,兒子與兒媳外出做工,臨走倒是把幾個調皮搗蛋的孫兒留在家中,麵對這般的鬼天氣,家中怎麼能離開他這位頂梁大柱的把持,不由得他不歸心似箭。不過話說回來,男子的那手道術真是相當厲害,整個人憑空都可長出,若是他老農能習得這手寶貝法術,大田裏的莊稼大可以一天一熟,不,太慢,半天,還是感覺一個時辰比較好,想到燦爛幸福的前景差點笑出聲來,麵對如此詭譎的場景,居然還可以產生如此豐富的聯想,不由不由衷讚歎勞動人民的樸實無華。黑衣人足足又停頓了半天,才又悠悠回神,客氣的問道“老丈,最近山上可有否異常?”反常的行為,忽冷忽熱的語調,使人如何能摸著頭腦,老農隻得把頭垂的更低,餘光緊盯著黑衣人的靴尖,恭敬的像拜山裏的大神一般,回答道“從幾天前,便有如大人您一般的高人出沒,更不允許雜人上山,說是免得枉送性命,我也是從村裏打柴的樵夫口中得知這些。”本應平淡無奇的話語,卻猶如沸油滴水般刺激黑衣人頃刻炸了鍋“哈哈!哈哈哈!如我一般,如我一般,你可知道天下究竟能有幾人如我般?”黑衣男子卻仿佛聽到天下最為可笑的笑話般,形若瘋癲般放聲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