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1 / 1)

我和老王住一個宿舍,晚上值班的時候,我們兩個總要整兩盅,關係處得不錯。再過一個月,老王就要退休了,我陪老王到服裝店買衣服。老王說,單位給他開歡送會的時候,他得穿得體麵一點兒。

在服裝店裏轉了一大圈兒,老王挑了一身名牌西服。付錢的時候,老王身上的錢不夠,就向我借了二百元,說第二天就把錢還給我。我說不急不急,便和老王出了服裝店。

第二天,老王上班了。我和他一見麵,就把話扯到那身衣服上,目的是想提醒他借我二百塊錢的事。誰知,我剛提到衣服,老王就氣得直哼哼,說為那身衣服,他老婆罵了他一夜,說花六七百買那樣一件破衣服,簡直是敗家子,結果,那衣服又讓他老婆給退掉了。跟我說完這些,老王就忙去了,借我二百塊錢的事,一個字沒提。我一想,老王大概正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就該把二百塊錢給我了,想著,我也就忙我的去了。機關裏的事沒有頭緒,一忙就是一天。這一天裏,我和老王沒照麵,也就把他借我錢的事扔到腦後了。

第三天上班,我和老王又見麵了。看見老王,我就想起了他借我的二百塊錢。可老王見了我卻沒事一樣,好像他根本沒借我的錢。我一想,這老王是機關裏公認的“糊塗蛋”,他是不是把借我錢的事給忘了?他忘了不要緊,我那二百塊錢找誰要去?再過一個月,老王就退休了,我不能因為二百塊錢追老王家裏去吧?要不跟他明說?想想又覺得不妥。我們一個宿舍這麼多年,吃喝不分,人家借了二百塊錢,剛兩天,自己就逼著要,有點太那個了。要不再等等吧,也許老王這兩天手頭緊,過幾天就把錢給我了。

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我和老王天天碰麵,天天在一塊閑聊,有時我還故意提到機關裏誰向誰借錢的事,可老王卻一點反映都沒有。看來老王真是把那二百塊錢忘死了,怎麼辦呢?要又張不開嘴,不要又覺得那錢烏七摸黑沒了太窩囊。思來想去鬥爭了好幾天,我決定不要那二百塊錢了。錢是不要了,可對老王,我的心裏有了幾分敵意。我總覺得老王是故意的,他再糊塗,也不可能剛借我錢就忘啊?是不是我值班的時候,我經常喝他的酒,他覺得自己該退休了,就想把以前的損失找回去?為這,我特意打了十斤老王平時愛喝的散白酒,當著他的麵扔到了他的床上。老王問為什麼給他打酒,我說以前沒少喝你酒,還你的。老王一笑,說還什麼還呢?咱倆誰跟誰,這半個月,咱倆把它報銷嘍!

我沒理他那茬兒,以後也再沒跟他喝酒。不但不跟他喝酒,連話我都很少跟他說。到後來,我幹脆見了他躲著走,碰到我和他一塊值班,我還故意到別的屋去睡,不跟他一屋了。老王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每天和我見麵總是別別扭扭的。

就在老王正式退休的頭三天,我得到了老王腦出血住院的消息。老王老婆從醫院打來電話,說老王快不行了,想見我。我本來還部那二百塊錢的事,跟老王梗梗於懷,可他都快不行了,我還跟他計較什麼?

我去了醫院。一進病房,老王老婆就哭著跟我說,老王這些天心情壞透了,老是一個人翻來覆去說一句話:“我哪得罪小馬了呢?我們好了這麼多年,他怎麼一下子就不理我了呢?我這快退休的人還把好朋友給得罪了,這叫什麼事啊?我得想,我得好好想。”老王老婆說,老王就是這麼想啊想,想得腦袋疼,疼得睡不著覺,到醫院一查,是腦出血。

老王老婆正說著,病床上的老王睜開了眼睛:“老婆子,是不是小馬來了?我想起來了,我還欠他二百塊錢呢,是我買那身西服時借的,你快……快把錢給他,我不能把債帶到棺材裏去,我不能死了讓朋友罵我,我不能……”老王說著便閉上了眼睛,呼吸越來越微弱。

我的眼睛濕潤了,衝到老王跟前:“老王,錢算什麼?錢是王八蛋呢!那錢我根本就沒當回事,咱哥倆的交情難道連二百塊錢都不值嗎?我這幾天不是不理你,我是跟老婆生氣,我是心情不好,我是舍不得你退休,我是……”可是,無論我怎麼“解釋”,老王都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