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塵埃落定,不負平生1(1 / 1)

同治五年(1866),左宗棠出任陝甘總督,受命鎮壓西撚軍。後又因為西北地區回教起義導致局勢動蕩不安,左宗棠繼續西征。曾左二人也因此有了平生最後一次交集。

左宗棠十分看重這次出兵,平定太平天國,他隻是曾國藩的配角。這次征西他卻成了主角。雖然頭發已白,他卻豪情萬丈,決心傾情出演。

然而這次出征麵臨著一個最大的難題,那就是籌餉。因為西北乃天下貧瘠之區,餉源不能指望當地,勢必要“用東南之財賦,贍西北之甲兵”。西征之初,他就對朝廷聲明,這次戰爭,“籌餉”重於指揮戰鬥。他在信中甚至這樣說:“仰給各省協款,如嬰兒性命寄於乳媼,乳之則生,斷哺則絕也。”這樣,曾國藩與左宗棠不可避免又要打起交道。因為同治九年,曾國藩回任兩江總督,其轄下的江蘇乃西征軍重要的餉源地。

晚清督撫之間的個人關係,對政治運作影響極為重大。事實上,雖然朝廷規定各省要按份額及時供給西征軍軍費,但隻有少數與左宗棠個人關係好的省份盡力供應,而那些與左宗棠個人關係一般的省份都沒能做到如數按期,《光緒東華錄》概括西征之餉的落實情況說:“各省撥解之數,有過半者,有不及一半者。惟湖南止解三分之一,河南撥解不及十分之一,廣東、福建、四川欠解亦多。”所以,當左宗棠聽說曾國藩回任兩江後,第一反應是擔心曾國藩不實心實意支持他,破壞他成就大功:“我即與曾公不協,今彼總督兩江,恐其隱扼我餉源,敗我功也。”然而不久他就發現他判斷錯了。其後,曾國藩分內的那份軍餉就源源不斷,穩定而可靠地輸送而來,不但足額而且及時。史載“文正為西征軍籌餉,始終不遺餘力,士馬實賴以飽騰”,這讓左宗棠大為意外。

除此之外,在左宗棠剿撚及西征中,曾國藩又將最得意的部下劉鬆山交給左宗棠使用,劉鬆山屢立巨功,對左宗棠幫助極大。“又選部下最悍將最健者,遣忠壯公鬆山一軍西征,文襄之肅清陝甘乃新疆倚此軍之力,是則文襄之功,文正實助成之”。

二左宗棠身上最大的弱點,就是執著於“爭功”。打一個不客氣的比方,左宗棠就是莊子故事中的那隻貓頭鷹,而戰功則是那隻死鼠。直到晚年,這種心態絲毫沒變。然而晚年曾國藩的心事,卻早已達到看破功名,躋身聖域的境界。在他晚年,念念不忘的隻有“責任”二字,至於浮名,他確實是可以置之笑談之外的。處理天津教案,他就分明是以自己的名聲為代價,換得了國家的平安。曾氏死後,他的老朋友歐陽兆熊寫了一副挽聯,其下聯曰:省身留日記,讀到獲麟絕筆,將汗馬勳名、問牛相業,都看做秕糠塵垢,開拓萬古心胸。

這副下聯稍有拔高,但據事實不遠,應該說是讀懂了曾氏心胸。

雖然一直不斷挨著左宗棠的罵,對左氏之才,曾國藩卻一直是讚不絕口。在聽說左宗棠將要西征之時,曾國藩與常州呂庭芷之間有過這樣一段對話:曾國藩問呂庭芷:“你對左宗棠怎麼看?請平心論之。”呂庭芷雖然明知曾、左二人恩怨,但更深知曾國藩的為人,因此坦率回答:“他處事之精詳,律身之艱苦,體國之公忠,竊謂左公之所為,今日朝廷無兩矣。”陳其無在《庸閑齋筆記》記載,曾國藩聞聽此言,擊案起身,雙目放光,大聲說道:“誠然!此時西陲之任,倘左君一旦舍去,無論我不能為之繼,即起胡文忠於九泉恐亦不能為之繼之。君謂之朝端無兩,我以為天下第一耳!”這就是“曾國藩心目中時刻有左宗棠”的最好寫照。

二人心術差距如此之大,曾國藩自然就成了莊子故事中的那隻鵷鵮。曾國藩剛回兩江,左宗棠就漲紅了臉,羽毛豎起,怒目而視,發出嚇人的喝叫,一何可笑。直到曾國藩的舉動大出其意外,左宗棠才意識到,他誤解了曾國藩。他突然發現做了幾十年的朋友,他其實一直沒有真正理解曾國藩。

曾左晚年這最後一次交集,確實頭一次感動了左宗棠。左宗棠第一次對曾國藩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敬重和欽佩。在此之前,左宗棠是戴著“科舉情結”和“瑜亮情結”這兩副有色眼鏡,一直認為曾國藩是一個以術製人的偽君子,至此才徹底推翻了自己的判斷。這是曾左關係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