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所以,我愛你。
我們出去走走
一連好幾天,女人在單位過得都不順心。她不喜歡勾心鬥角,可是必須處處防範。女人身心疲憊,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好硬撐著,整個人接近崩潰。偏偏男人不在。如果他在,還可以跟他說說話,訴訴苦,或者幹脆把一腔牢騷不講道理地發給他。可是男人出差去了,明天才能回來。對於把男人當成惟一傾訴對象的女人來說,五天光陰,多麼漫長的一段時間。
回家,很意外地,在沙發上看到男人。男人正從旅行包裏往外掏著東西,名片冊,降壓藥,剃須刀,女人要他捎回來的化妝品……女人怔一下,問,不是說明天才回來麼?男人說事情辦得順利,所以提前回來。女人說累壞了吧……你先去洗個澡。浴室裏很快響起嘩嘩的水聲,女人鑽進廚房,為他們準備一頓簡單並且可口的晚餐。炒菜時女人再一次想起單位裏的煩心事,心情再一次煩躁起來。
吃飯時女人感覺到男人的疲憊,問他沒有休息好嗎?男人說沒事……看你倒是氣色很差。女人便給男人講單位裏的事情,說她做得不開心,處處受排擠。她越講越傷心,到最後,幾乎淚水滂沱。男人安慰她幾句,又輕握了她的手,說吃飯吧吃飯吧!男人天生口訥,他是一位好的聽眾,卻從來不會安慰或者開導女人。
晚飯後男人倚在沙發上抽煙,女人去廚房裏洗刷碗碟。待一切收拾妥當,再出來,男人竟然已經熟睡。男人是倚在沙發上睡著的,手指間還夾著一根燃燒的香煙。男人保持著一種隨時站起來的姿勢,卻睡得正香。
女人搖醒他說,去床上睡吧?男人睜開眼,笑笑,起身,問她,心裏好些了嗎?女人的臉,便再一次陰下來。現在她想在男人麵前裝得開心一些,可是她辦不到。或者,女人想,家不就是發泄不快的地方嗎?不就是揭下偽裝的地方嗎?除了家,在所有的別處,她都必須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她是女人,一位職業女性,她不能夠將自己暴露太多。——不過還好。還好,有家。
男人揉揉眼睛,探起身子,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他們經常出去走走,那是兩個人的習慣。大多時在晚飯後,大多時因為女人不開心。有時他們會去商場買一些零食,有時他們會去茶館喝一杯綠茶,有時他們會去劇院看一場演出,但更多時,他們僅僅是隨意走一走。沿著大街,或牽著手,或並著肩,或一前一後,或聊著天,或沉默著,慢慢地散步,漫無目的。女人喜歡這樣的夜,喜歡這樣的習慣。在夜裏,在街上,身邊有她的男人,才會感到踏實和安全。散完了步,大多時,女人的心情,也會變得輕鬆一些了。
今夜同樣如此。他們走在霓虹裏,走在樹影下。男人走得非常慢,似乎他真的有些累了。女人不停地和街邊的小販討價還價,到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買。一切都是次要的,隻要她在散步,隻要身邊有她的男人。
然後往回走。女人牽起男人的手,聽男人講旅途中的趣聞,竟咯咯地笑了。
那夜男人睡得很香。女人洗完了澡,再一次發現倚在沙發上睡著的男人。甚至她不可能將睡夢裏的男人叫醒。男人是閉著眼睛爬上床的。
早晨女人才發現男人腳心上有一個深深的口子。——怪不得昨夜他走得那麼慢,怪不得他總是試圖把那隻腳藏起來,怪不得他走起路來輕咧著嘴,並且似乎一瘸一拐……
在賓館洗手間洗漱,香水瓶掉下來,急忙用腳去接……想不到瓶子在地上炸開……不過紮進去一小片玻璃。男人輕描淡寫。
傻人,這樣你也去散步,你不知痛嗎?女人有了感動,小心地為傷口貼上創可貼。
幾天後女人又從男人同事的嘴裏得知他的另外一些事情:為了能夠提前一天趕回家,男人在外麵,瘋了似地做事。他把三天的事情放到兩天裏做了,他在48個小時裏,沒有睡過一秒鍾的覺。他想早一天看到自己的妻子,他知道自己是妻子惟一的依靠和惟一的傾訴對象。他知道妻子在單位裏不順心,假如沒有他的傾聽,假如他不陪妻子出去散散步,妻子的心情,會變得非常糟糕。
想著48小時沒有合眼的男人,拖一隻受傷的腳板,忍著難熬的困倦和鑽心的疼痛,卻隻為陪她隨便走一走,隻為讓她的心情能夠變得好一些,女人終於流下眼淚。她說傻人,你困,為什麼不說?你痛,為什麼不說?女人伏到桌子上,肩膀輕輕抖動。
男人急忙上前,勸女人不要哭。他勸了很久,毫無用處。終於男人急了,他說別哭啦別哭啦……這樣吧,現在,我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