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工地建居民小區,除建築公司的專職工人外,從農村招來十幾個農民小工幹零雜活。他們住在一個臨時搭的簡易棚裏,周圍砌著磚,上麵撐著彩條布,棚下的地上鋪一層磚。兩邊攤著地鋪,中間留一行空間過人。
春秋還好過,可一到冬季,棚內冷如冰窖,寒風把彩條布吹得呼呼啦啦亂飄。民工們的鋪下,有的鋪條油布或塑料膜;有的墊塊硬紙盒;有的鋪著舊衣裳或舊單子。家境好一點的,鋪個薄褥子。因為每天一身泥土在鋪上蹭來滾去,褥子上布滿汙垢。晚上都頭朝牆睡,蓋著印花或深色被子,被頭都已發汙。
個別講究點的民工臨睡前在工地的水管洗把臉,少數隨便點的或多數因特累不想洗,收工後進了工棚倒頭就睡,大都蓬頭垢麵。地鋪間的走道裏橫七豎八躺著糊了一層泥土的鞋,棚內彌漫一股腳臭味。他們的腳有的伸在中間的走道裏;有的睡熟後四腳拉叉;有的胳膊壓在臨鋪人的胸上;凍得冰涼也感覺不到。有的腳搭在臨鋪工友的身上;凍得一伸一縮。有的頭下枕著鞋,被上搭著衣服。白天民工們都累癱了,沉睡後如青山巨石不見動彈。此起彼伏的鼾聲如陣陣悶雷,劃破寂靜的寒夜震得全世界都能聽見。
年輕的“咯咯吱吱”磨著牙,嘴角躺著口水,夢囈中嘟嘟囔囔。有誰起來解手,文明點的,到棚外牆角或壘的簡易廁所裏。隨便點的半閉著眼,帶著睡意,摸索到棚外對著牆或溝嘩嘩啦啦澆了一大泡。他們大多數一冬天不能洗澡,工地沒洗澡設施,到別處洗又得花三元錢,節約下供孩子上學或補貼家裏。另一方麵是沒時間洗澡。他們在家時原本都穿得整潔利落,可現在個個頭發被泥土汗水凝結成絮絮塊塊,身上被泥土包裹得像樹皮。
到了三伏盛夏,棚內蚊蠅亂舞。夜裏蚊子和小爬蟲叮咬得他們一身紅疙瘩,癢得鑽心。每天在烈日下幹活,汗水油一樣往下淌,渴得嗓子冒火,可工地不供開水。他們一天幹十幾個小時喝不上一口開水,個別講究點的民工,上工前自備個罐頭瓶或小塑料桶,裝點開水拎到工地喝。大多數民工渴極了,嘴對住水龍頭咕嘟咕嘟灌一肚子涼水。
夏天比冬天好一點的是可以在放工後在工地擰開水龍頭衝個涼水澡。
早晨五點半,民工們得起床。年輕的或注意口腔衛生的,洗臉刷牙,年長的或因疲乏圖省事的,隻洗臉不刷牙。對住水管喝口自來水,在口裏“呼呼嚕嚕”滾幾下,仰起下頦在喉嚨“咕咕隆隆”涮幾下嘩一下吐出來,有的“咕嚕”幾下幹脆“咕嘟”一聲咽下去。
六點鍾吃早飯。早飯是稀飯、饅頭,沒菜。饅頭是每天從個體戶那裏買好,用三輪車拉回來的。涼冰冰,硬邦邦。
因是集體出工都怕掉隊,稀飯又燒嘴,民工們蹲在臨時搭的灶棚外,讓自然風幫飯降溫的同時嘬著嘴吸溜著喝兩小口,再呼呼吹幾下,順著碗邊再吸溜幾下,再咬兩大口饅頭,兩腮鼓頂著,噎得直伸脖子,再喝口稀飯衝下去。幾分鍾吃完,對住水管衝下碗,扛起工具,趕在六點半前到工地。
中午十二點下班。午餐多是饅頭麵條,一勺炒白菜或少半碗炒蘿卜。一碗麵條有半碗湯,放點醬油、醋、辣子,漂幾粒蔥沫或芫荽葉葉。隔幾天吃頓米飯,粉條裏加幾顆肉丁,或是一碗鹵麵加一撮醋溜洋芋絲。夥夫是從農村找的臨時工,不管講不講衛生隻要把飯做熟就行。
下午一點半上工,晚上七點半下工。晚飯的內容和早飯的種類一樣。
晚上八點多接著上工,一直幹到十一點多才允許收工。如果噪音影響周邊居民休息,居民有意見來吵或投訴,工頭隻好把時間提前到晚上十點多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