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殖崇拜(1 / 2)

遠古先民的兩性生活有相當程度是建立在生物的生殖機能的基礎上,因而呈現出鮮明的原生狀態。然而對於處於洪荒環境中的先民們來說,在亂婚—群婚的生物存在現象中卻包孕著嚴肅而深刻的內涵,這就是種族生產的基本要義。原始社會人口生產的特點是高出生率、高死亡率,實際增長率極低。據考古學家研究,那時人口的死亡率高達50%,與此相應的是原始社會先民的平均壽命很低,山頂洞的成年人(一九三九年在北京周口店龍骨山的山頂洞發現)沒有超過三十歲的。所以,原始人類隻能以增加出生量來爭取擴大人類自身的再生產,彌補氏族的損失,壯大氏族的力量。

同原始人類依賴於自然卻對自然規律十分迷惘一樣,他們需要生育卻對生育的奧秘極其無知。在漫長的時期裏並不知道異性交?對於生育的關係,而總是以直觀的思維方式認為生育乃是女子的單方麵的行為,因此乞求生育隻有憑借女性崇拜的巫術力量。在物質生產中已經處於主動地位的女性,在社會同樣迫切需要的人口生產中被進一步神聖化了,生殖崇拜成為一種最具魅力的原始宗教。

生殖崇拜就女性角度而言即性器官崇拜。這是對女性生育機能崇拜的直接表現。大量的女裸文物為之提供了佐證。青海樂都柳灣出土的一件人像形陶壺,上麵有機地利用了壺體塑繪了一個女像,頭麵在彩壺頸部,壺腹部即為身軀部位,乳房、臍、陰部及四肢袒露,乳房豐滿,用墨彩繪成乳頭,誇張捏塑的女陰又用墨彩勾勒出輪廓。遼寧朝陽地區喀左縣東山嘴紅山文化大型祭壇中兩件無頭孕婦裸體陶像,腹部凸突,臀部肥大,下身特意用三角形記號表示女陰。在所出土的個體女塑裸部位,僅乳房就有一批,無不透露出充滿性感的女性生殖特征。在北方烏蘭察布原始岩畫中,發現女性裸體舞、孕婦舞形象,其乳房和生殖器官都特別誇張。雲南永寧納西族的達巴教占卜經,其中第一篇三十二個符號中,就有代表女性生殖器、陰道、乳房等的圖畫文字近千字。

就迄今發現的原始女性神祇像看,無論是用石灰石、陶土還是獸骨雕製而成的,一個共同的特點是不注意麵部器官和表情的塑繪(有的甚至全無),主要強調肥大的軀幹,特別是乳、腹、臀、陰等部位,給人以神靈所在的莊嚴感,與新石器以後時代的雕塑重視麵部表情乃至專注於眼神的逼真迥然不同。這說明原始人類最為關心的是種的繁衍,最為迷狂的是生殖器官。那個以拙樸的石器為標誌的時代賦予遠古“藝術家”最早的靈感便是謳歌生命的活力和繁衍生命的快樂。善於具象思維的遠祖們曾在甲骨上鏤刻了一個(好)字,傾注了對女性生生不息地繁殖人類的景仰。字一邊狀婦女,一邊狀幼兒。在甲骨文中有寫作形的,無論左右,婦女的手都摟向幼兒。婦女以多育為“好”,作為文字符號,它成為華夏初民社會生殖崇拜的永久的精神遺存。

在中國風俗文化中,生殖文化占有特殊的地位,首先是廣泛存在的女陰崇拜的遺俗。聞一多先生曾根據《詩經》、《周易》及其他材料撰寫過一篇雄辯的《說魚》,指出中國人自上古起即以魚象征女性,象征配偶。有學者進一步根據對半坡彩陶魚紋的研究指出,這些彩陶魚紋輪廓(更準確地說是雙魚輪廓)與女陰的輪廓相似,並且魚腹多子,繁殖力強,對於還止於直觀女陰生殖功能的漁獵社會的先民來說,將魚模擬為女性生殖器官表示羨慕和崇拜就是十分自然的了。由此而誕生的半坡母係氏族公社“魚祭”祭場亦為模擬女陰的圓形;國內各地母係氏族社會遺址出土的祭器上所繪的魚蛙花卉葉瓣等紋樣均非圖騰,而實為女性生殖器象征。由於原始人類生殖器官象征著生命的存在和綿延,因而所有表示生殖器的符號都具有吉慶的意義,在我們上麵所提到的達巴教占卜經圖畫文字中,許多生殖器所表示的即是“吉日”,有些特大生殖器則表示特大吉日。而相比較而言,所有的女性生殖器都在“大吉日”、“特大吉日”之列,而男性生殖器僅示“吉日”,與豬生殖器所表示的意義相同,顯然遜色多了。這裏對女性生殖器的崇拜表現得十分突出。

這種女陰崇拜也潛在地製約了中國後代社會的倫理觀念。眾所周知,在古希臘曾出現過專用於女性的所謂“貞節帶”,最早用皮革或紡織品製成遮蓋陰部,到了中世紀貞節帶在歐洲各國得到發展,許多改為鐵製。就連一位德國皇後在皇帝出征的兩年多時間裏也被戴上了鐵製的貞節帶。還有更無人性的,竟然用鐵線或鐵環縫住,或用木樁插入下體再行固定。這種對女性生殖器的直接摧殘在中國古代絕少出現。奴隸社會後期及封建社會前期曾出現宮刑,但據甲骨卜辭“庚辰卜,壬,朕羌不(《殷墟書契前編》)條知最初商王對俘獲的奴隸施以兩種宮刑,一是用刀()割去男性生殖器();一是將人()囚閉於幽室(阱也,象征牢獄,幽室)。後來前一種宮刑沿用於男子,女子受宮刑則處以幽閉的懲罰。《周禮·秋官·司刑》鄭玄注:”宮者,丈夫則割其勢,女子閉於宮中,若今宦男女也。《白虎通·五刑》雲:“宮者,女子淫,執置宮中不得出也。”當然,在秦代或先秦時代我們也能依稀看到“椓陰”的刑法,但認為“椓陰”即一般意義上的宮刑,尚顯得論據不足。而從《漢書·晁錯傳》所載晁錯稱讚漢文帝“後宮出嫁,除去陰刑”的情況看,這種特殊的不人道的行為在漢文帝時已從封建刑製中廢除。以“寬大愛人”(晁錯語)改變刑法,廢除創傷女子的懲罰行為,這正顯示出即使在父權製度不斷強化之時,女性生殖器崇拜的遺風猶存並潛隱地作用於社會的上層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