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得勝回營,不勝之喜。其子王好賢備酒敬賀,父子兩人吃得大醉。王森對好賢道:"山翁不回,諒必有失。你今把他昨夜偷的寶鏡取出來看看。"好賢便拿寶鏡,送與王森。果然光彩燁燁。原來王森不知寶鏡來曆,乘著酒興,將他玩弄。誰知這鏡是差遣神將的,被王森穢觸了,寶光中現出天神,即刻將王森打死。那鏡子正像一輪明月,從空中飛去,影也不見。好賢嚇做一團,看見父親打死,隻得收兵退去。後來,聞香教中,失了軍師,死了教主,漸漸分散,好賢又為官兵所斬,聞香教自此消滅,不在話下。
再說程景道戰敗,單騎退走,心下想道:"我今欲進前去,無處投宿,倘若遇官兵緝獲,便不幹淨。欲要歸柳林,又羞見大師。莫說敗軍之將理當斬首,就是承恩寬宥戴罪立功,也不是烈丈夫之事。"想來想去,進退兩難。忽然歎道:"罷了罷了,猛虎失勢豈能自全,不如仍舊歸柳林罷。"遂撥轉馬頭便走。
此時,更深夜靜,微月朦朦,望見樹林裏一道火光。景道上前一看,乃是一個白須老者,獨坐在林下,取些枯枝殘葉烹茶。景道下馬問道:"老丈這樣更深為何在此?"老人道:"你是誰人?"景道道:"我是敗軍之將,匹馬歸營。請問老丈要到那裏去?"老人道:"你到那裏去,我也到那裏去。"景道聞他言語,又見他古怪清奇,不好再問,隻得也坐下。那老人煮熟了水,烹起茶來,袖裏取出兩個茶盅,自己斟一盅,又斟一盅與景道吃,便問道:"將軍此行,可是仍舊要到柳林去了我想,不去也罷。"景道聞言,就問道:"小將與老丈素不相識,怎麼就認得我是柳林裏人?"老人道:"你的女大師還是我的徒弟,怎麼不認得。"景道道:"原來是老師,失敬失敬。請教何以不去也罷?"老人道:"女人師是泰山湧蓮庵真如法師的徒弟,我是真如法師的好友。當年女大師出山時,我曾傳他一卷天書,要他救世安民。不想他出山興兵構怨,這還算是天數。近聞他思戀一個書生,情欲日深,道性日減,上帝遣小遊神察其善惡,見他多情好色,反責老夫付托非人。老夫故特來與他討取天書,並喚他入山,全性修真,參承大道。你今要去做甚麼?"景道道:"男子好色,有傷德行。大師是女身,怎麼也叫是'好色'?況戀此生,尚未交合,不過是幹相思,有何罪過?"老人道:"情欲所起,男女皆然,豈有分別。但是一念感動,無論著身不著身,均是落了色界,天曹斷斷不容。"景道道:"依老師所說,難道夫婦之情也是不該的?大師孤身,也應有個配合。"老人道:"人間夫婦,原有恩緣,不可強求。你那大師,合犯孤辰,若有一毫夫妻之念。便犯色律。譬如世上愚民,幹名犯義,出於不知,尚可少宥。若是明理的人,也要幹名犯義,這便是知而故犯,罪何可逃。"景道又問道:"小將一生專尚義氣,我想,女大師深恩未報,正欲代他建功立業,安忍恝然而去。"老人道:"將軍專尚義氣,自是好事,但古來各將,個個陣亡,有幾個生還故裏。你今夜若不聽我言,不隔數年,恐無埋骨之地。"景道聽到此際,不覺雄心消滅,放聲大哭,拜倒在地道:"小將癡愚,求老師開一條生路。"老人道:"此去百裏外,就是泰山白雲洞,洞內有個全真隱士,與老夫相厚。你到其處去,幫他采藥煉丹。自有好處。"景道拜謝道:"若得如此,小將大幸。必求老師寫書一封,方好入山。"老人道:"這也不難。你叫什麼名字?"景道道:"姓程,名景道。"老人取出紙筆,放在石上,點起火來,寫道:
是心老人附牘全真隱翁:途中偶遇一程景道。此人斂才返璞,幸收為煉丹弟子。月再弦,晤謝。不備。
老人寫完,付與景道。景道接了,拜謝老人,又道:"某受女大師恩,愧無寸報。今欲棄去,於心不安。意欲寫一封稟帖,求老師順便帶去,未知可否?"老人道:"有何不可。"就取紙筆與他,景道寫道:
原管中營、督糧官程景道叩稟大師:自景道喪師,奔走投止無門,欲歸柳林,甘心受戮。適逢隱士,忽警凡心。且念舊主深恩,不忍飄然長往。泣血拜書,望旌旗而遙別,痛心叩稟,瞻雲日以長悲。伏願大師保安玉質,慎守金精,迓純嘏於將來,建奇功於莫暨。景道不勝飲泣依戀之至,並候宋純學、李光祖、崔世勳三將軍麾下,魂馳神契,不敢另陳。謹此拜別。
景道寫完,安放石上,望柳林躬身四拜,號哭數聲,然後送與老者。老人收了,飄然而去。欲知老人是誰,請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