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
方亦可不時心虛地側頭看旁邊那個有些佝僂的背影。背影有些僵。不僵才怪,方亦可剛觸及人家的傷疤。
這個背影的主人,就是原來高三9班的班主任孔德辛老師。上學期,他還是學校的德育處主任。但現在不是了。
是因為尤柏舟。上學期,尤柏舟是他班上的學生。
方亦可拿著水杯站起來,試探著問:“呃,孔老師,我去倒水,你要一杯麼?”
孔德辛聞言慢慢抬起頭來,蒼涼地一笑:“不用,謝了,小方。”看到她歉意的眼神,再笑一笑,“沒事的,你也不用介意。”亦可不好再說什麼,隻得起身,向走廊那頭走去。
在飲水機旁碰到了許孟生。那家夥,跟她真是有些孽緣。大學同校同係同班,畢業參加工作還同一個單位。還好不是一個辦公室,要不耳朵一定會起繭子的。他的特長和愛好,就是不停地講話。有一次班裏組織旅遊,她在家照顧生病的媽媽沒去,後來聽說這小子喋喋不休地在大巴上講了四個多小時,臨座的陳洛忍無可忍,拖著他的皮帶硬是把他塞到最後一排去了。想及陳洛,忽然有些黯然。他現在,應該進了他夢寐以求的公司工作了吧?
有許孟生在,一定不會有神遊的空閑的。這不,他又把話題掏開了:“亦可,我都快煩死了,這幫小毛頭,居然說我太羅嗦了,你說可氣不?我這麼深沉一個人,讓他們說得,都什麼呀。我說,你怎麼樣?不好玩的話,咱們回去啃老算---”許孟生驟然打住,他知道,說到方亦可的痛處了。不出所料,亦可一抬眉:“說你自己,別算上我,我還有老媽老弟要養活呢。”話說得雲淡風輕,心可是沉重得緊。若不是家境窘迫,她跟陳洛,還會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得了得了,說著玩玩嘛。”許孟生打個哈哈,“你呀,就對陳洛挺大方的,跟我這麼小心眼----”再一次噤聲。許孟生在心裏暗罵自己,怎麼笨得自個兒把手往老虎嘴裏送啊。果然,麵前一張清靈的臉即刻凍成了冰山。狠狠地瞪他一眼,方亦可轉身就走,隻落下一句話:“我無比讚成你的那班小毛頭的話。”
剩許孟生站在原地,作一臉無辜狀。
走了兩步,似乎想起了什麼,方亦可轉身又走了回來:“許孟生,我想,托你打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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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教務處出來,方亦可心裏有些忐忑。主任告訴她,學校行政這周開始跟班聽課,她的課定在周四。還有三天。那些學生都還有些叫不出名字----她的記性一向不怎麼好。再說,就目前她和學生相處的狀況來看,不怎麼樂觀。聽班長劉依晴說,以前這個班的老師的老公發了跡,全家移民去了澳洲。上學期她隻顧著忙自己的私事去了,沒在工作上花太多心思,再加上班裏有張一帆、劉理、羅宏誌幾個鬧騰鬼,還有一群各懷心思的女孩子,所以班級顯得散亂。還有,那個曾被她錯認成學校老師的尤柏舟,僅僅在教室裏坐了一節課就不知所蹤……真頭疼!她不是許孟生,她有身患數疾多年天天不能離藥的母親,有個讀大一的弟弟,除了好好工作,她沒有退路。那麼,就這兩天,除了好好備課,她還得把這群孩子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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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
她準時來到教室。還沒進門,先聽見一陣嘈雜的喧嘩。似乎……聲音發源於她的教室裏。疾步走進去,方亦可看見一群孩子正擁在教室一角,中間是正在廝打的兩個男生。劉依晴擠在中間,急得直跳腳:“別打了,別打了你們----”
“劉依晴!不要理他們!”方亦可氣得暴吼一聲,“其他同學,給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擁擠的人群馬上散開,各自回位。隻剩下剛剛鬥雞似的兩個人,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著她。
方亦可趁這空隙把教室整個掃視了一遍,那個玩了半天失蹤的尤柏舟也在。好,就是今天,讓你們認識我方亦可。
輕咳一聲,方亦可把視線對準依舊呆呆站著的兩個人,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一絲波瀾:“張一帆,羅宏誌,是吧?我不問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管你們有什麼舉起拳頭的理由,既然你們崇尚這樣的解決方式,我給你們更寬敞的角鬥場,教室外麵走廊上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場吧!打出什麼後果來,我負責。現在,請吧。我給你們五分鍾。”
兩人略一遲疑,走出教室。班長劉依晴馬上站了起來:“方老師---”方亦可衝她擺擺手,她無奈地坐下了。
教室裏一片靜寂。學生們臉上都露出擔憂的神色。看剛才兩人的情形,真打出什麼樣來又如何得了?
方亦可不說話,麵沉如水。
門外安靜了一會。接著傳來爭執的聲音。再一會,聲音沒有了。兩個人站到門口,喚了聲:“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