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不是第一次進行攻防戰了,外城土牆上的朝鮮守軍也一樣清楚,現在距離勝利還早得很,所以不需要將領們提醒,也一樣沒有掉以輕心。
短暫的歡呼後,守護外牆的民兵們立刻三三兩兩地跳下土牆,在牆外附近找尋著各種趁手的兵刃、遞給牆上的同伴,同時也將個別受了重傷的友軍,抬回內城搶救。而在忙完這些以後,躍出城牆的守軍士卒們,又在牆外的戰場之上搜尋了一番,找到七、八個已經不能行動、但是還有一口氣的倭軍傷兵,一個個也將其合力抬到了土牆之上……
這一幕,可著實讓唐衛軒等錦衣衛頗為費解。
按照常理,這些敵軍的傷兵,既已無法行動、又無友軍的及時救助,就算不管他們,最多也熬不過半個時辰……倒在那裏,說不定還可以對下一輪攻上來的倭兵們,產生一定的威懾。即便要趁著倭軍下一輪進攻前斬草除根,那直接一刀捅個透心涼,便可達到目的。這番費力地將傷兵運上土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這些朝鮮人,該不會是腦子壞了,打算給倭軍的傷兵也治傷吧。這可是你死我活的戰場啊!”程本舉看著這奇特的一幕,頗為不解地猜測道。
不過,程本舉的話音剛落,城頭隨即發生的一幕,立刻就為錦衣衛們給出了答案……
“啊——”
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中,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倭兵被守軍合力吊了起來,旁邊的一個士卒狠狠一刀,就將一柄尖刀插入了倭兵的腿部,一陣亂攪……
其餘幾個倭兵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裏去,不是被守軍按在城頭一個個地砍掉手腳、就是正在被抽筋、剝皮……
一陣接一陣刺耳的尖叫聲,立刻回蕩在幸州西側的城頭,強烈地刺激著周圍每一個人的耳膜。
“這……”縱是數次出生入死、從死人堆裏衝出來的唐衛軒與程本舉二人,目睹著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也是由心底生出一絲徹骨的寒意。身後的幾個錦衣衛校尉,也是個個滿臉驚駭之色,一時都張大了嘴,根本說不出話來……
再看一旁的處英等人,當初在牡丹峰上,處英等人殺敵之時的決絕與勇猛,唐衛軒依然記憶猶新、曆曆在目。而此時,麵對著這樣血腥而又殘忍的一幕,處英與跟隨其後的近二十個僧兵,也顯出了一分詫異與猶豫,不過,暗暗歎了口氣後,便紛紛閉上眼睛,默默地念起超度亡靈的經文來……
很顯然,處英等僧兵在戰場上對倭軍從未手下留情,但對於這種虐殺與折磨,盡管並未阻止,但同樣也看不太慣吧。唐衛軒不清楚佛家的經文是如何寫得,但眼前的這一幅景象,隻應該屬於死後的地獄。此時此刻發生在人間,無論如何,佛祖也不會認同這種行為的吧……
平心而論,唐衛軒自己對這些倭兵也沒什麼好感,下起殺手來一樣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但是如此殘殺傷兵……雖然也不知大明軍法對此是否有所明令禁止,但即便沒有,此等虐殺的暴行,也實在讓人心裏有種令人發指的不快之感,甚至不忍直視下去……
身為帶隊將官,除非是對方掌握了重要的情報,需要嚴刑拷打才能逼其吐出事情,否則,至少對於唐衛軒來說,是不會容忍自己的手下作出如此行為的。
同樣作為三千朝鮮民兵主將的權栗,麵對著這種暴行,為何不對手下這些缺乏訓練的民兵及時嗬斥、製止?!
想到此處,唐衛軒立即偏過頭去,有些不快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權栗。
也正是巧了,權栗站在內城的高處,掃了外城土牆上一眼,大概是恰好看到了城頭發生的這殘忍的一幕,立刻怒眉倒豎、指著城頭一處,厲聲嗬斥道:
“混蛋!你們在幹什麼呢?!”
雖然用的是朝鮮話,但借助身後隨軍通譯的轉譯,唐衛軒倒也及時聽得明白。跟著權栗怒火中燒的目光看去,正有三個守軍民兵將一個受傷的倭兵按著,使其跪倒在地,準備將其直接斬首。
看來,權栗是打算製止這一幕了,唐衛軒和程本舉等錦衣衛如此想著。
誰知,權栗繼而開口的一句怒喝,卻是:
“為何不先將其肢解了再殺?!還要本將教幾遍——?!”
……
這……這竟然是身為主將的權栗所下的命令……?!
這一來,更是讓唐衛軒等錦衣衛們瞠目結舌。一向給人以溫文儒雅印象的朝鮮人,居然也會有如此殘忍的一麵!看著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幕,唐衛軒沉默半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然,明軍在前不久平壤之戰後,也曾有過間接處決俘虜的行為。不過,當初李如鬆在平壤校場,迫使被俘的倭軍和朝鮮降軍互相殘殺,至少還有其目的,更沒有在刻意折磨後再將其處死。而權栗這樣虐殺敵軍傷兵的做法,唐衛軒實在想不明白,除了讓身為友軍的大明軍隊都為之側目以外,究竟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