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這軍帳內平靜如水,倒也分外祥和。隻是,唐衛軒的心中卻依舊是波濤洶湧,既有領兵奇襲的激動,又有對於此戰成敗與否的擔憂。盡管距離發出還有數日,具體的作戰計劃也毫不知情,但卻總是有一股莫名的緊張,揮之不去,繞在心頭。
也隻有看看一旁認真縫補戰袍的李紋月,和打著哈欠的春山,才似乎讓唐衛軒的心緒,多少穩下來一些。
就在這時,春山的兩隻耳朵忽然豎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帳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唐兄!”程本舉一跨進帳口的簾布,就是一陣沒來由的歎息:“唉——”
看程本舉一臉沮喪的表情,唐衛軒也是摸不著頭腦。原以為對方急匆匆地闖進來,還是出了什麼緊急軍情,但見程本舉進來之後,反倒不怎麼著急了,隻是長籲短歎,好像誰欠了他一百兩銀子,不打算還了似的。
李紋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在場,程本舉才不好開口。於是便主動起身,去帳外弄些茶點回來。
程本舉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看著李紋月的背影,一直到對方消失在了帳外。
“究竟何事?”唐衛軒見屋裏除了春山已經沒有別人,開口問道。
程本舉這才又把頭轉了回來,深深地歎了口氣,低聲罵道:“他娘的,咱們弟兄……算是白幹了!”
唐衛軒愣了愣,一副不解的表情。
“唉,今天點卯時,韓千戶正式宣布了上回幸州之戰的戰功評定。從七品小旗及以下的各級將士都升了一級,而咱們兩個因為已經是試百戶和總旗,這次就隻有嘉獎,而沒有升遷了……”程本舉一臉的垂頭喪氣。
“哦,”唐衛軒雖然也有些失落,但這個事情和現在麵對的龍山之戰比起來,實在無足輕重。因此也隻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同時,隱約中,也回憶起,昨日麵見李如鬆、李如柏時,好像李如柏就曾說過:“從七品小旗及以下的將士,各自官升一級。”而對自己和程本舉這兩個官級已經在從七品之上的,卻隻字未提。而且,李如鬆也曾說過:“凱旋之時,必將奏請聖上,再升遷一級,至正六品百戶。”看來,李如鬆早就知道,自己這次沒有得到升遷的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唐衛軒大概也能猜出其中的原因來。於是,開口勸解道:“程兄啊,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前不久碧蹄館之戰,損失不小。將軍們也都沒什麼功勞。這回的幸州之戰又基本是朝鮮人自己打的,和咱們的關係不大。若是諸位將軍都未有寸功,而隻有對咱們兩個進行升遷,實在不太合適。何況,距離我們上次帶回平壤城防圖的功勞也時隔不久,所以……”
“這個,韓千戶也和我私下說明了一次。道理我也明白……就是……唉——”程本舉似乎清楚其中的緣由,但大概是因為之前的期望太大,所以如今的失望也不小。
“大戰尚未結束,以後不愁沒有建功的機會。若是再有一次大捷,必然少不了咱們的封賞。”唐衛軒原本也打算,幾日後奇襲龍山的行動,帶著程本舉一起去的。隻是此時尚屬機密,不便透漏,隻好如此說。
“嗬嗬,”程本舉聞言,反倒幹笑了兩聲,不屑地說道,“恐怕,以後根本就沒有建功的機會了……朝廷和李大帥他們,已經準備和倭軍議和了!”
什麼?!
這一下,唐衛軒倒是吃驚不小。
“唉,唐兄,你總憋在這軍帳中。外麵的消息看來還不清楚。”程本舉看了看唐衛軒,歎息著說道:“這開城之中幾乎人人都知道了。今天一早,李大帥的信使從平壤趕來,命令留在開城的沈惟敬作為明軍的使節,去往漢城,負責和倭軍談判議的事宜。一早出的東門,不少咱們錦衣衛當時巡城的弟兄,都有親眼見到。”
講到這裏,程本舉又聳了聳肩,撇著嘴說道:“如今咱們也兵力不足,加上零零散散的朝鮮軍隊,也僅僅夠圍住漢城,但根本攻不下來。除了議和,大概也沒別的辦法了。唉,看來,李如鬆也就這麼兩下子。碧蹄館之後,就見他縮回了平壤,估計也什麼勁頭再率主力南下了……”
待聽明白來龍去脈後,唐衛軒略一沉思,隨即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這可把程本舉弄得莫名其妙,但在唐衛軒的眼前,似乎有一輪新的棋局,已經在緩緩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