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其猛然蹲下了身子,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個石塊,在校場的沙地上劃來劃去,便立刻勾劃出一支弩箭的樣子。
唐衛軒仔細一看,雖然大多弩箭長相大同小異,而那弩箭後部箭羽的古怪形狀,正是當日唐衛軒所見的樣式!原來還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經夏衍在沙地上這麼一畫,當時射中敵將的場景,又立刻曆曆在目起來。
“沒錯!這個箭羽,正是這種弩箭!”唐衛軒興奮地說道,“看來,的確是我大明工部官製之物了?!”
誰知,慢慢直起身子的夏衍似乎心情變得有些沉重,陰著個臉,先用靴底將畫在地上的那支弩箭樣子抹去,而後低聲回答道:“確是我大明之物,但卻並非工部官製之物……”
嗯?!這怎麼可能?!
唐衛軒不禁愣了愣,據其所知,依照大明律法,私造兵器,一旦追查下來,可是涉嫌謀反的重罪。因此,無論是各級官府或衛所,都嚴禁私自打造兵器。大明的各種兵刃、鎧甲,幾乎清一色都是由工部統一製作、而後一律由兵部配發各地官軍的。夏衍既然認得此弩箭,又怎麼會不是工部官製之兵器呢……?
因此,唐衛軒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問道:“那,這弩箭是哪裏打造的?!誰能越過朝廷的工部,自己打造這等兵器呢?!”
在唐衛軒注視下中,夏衍輕輕歎了口氣,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看了眼等待著答案的唐衛軒,壓低聲音,皺著眉頭,陰陰地回答道:“東廠。”
東廠……?!
怎麼又是這些陰魂不散的家夥?!
看夏衍的表情,確實不像是信口開河。而東廠經常私造一些專門用於暗殺、偷襲的武器,唐衛軒在京城時也曾有過耳聞。盡管唐衛軒也不十分清楚,大明律法是否允許東廠這樣的機構私造兵器,但即便禁止,考慮到東廠的龐大勢力與滔天氣焰,恐怕無論是刑部、還是都察院的禦史們,也無人敢輕易觸這個黴頭。
對於這次東廠在自己手下裏安插人手之事,唐衛軒既有些驚詫,更多了幾分厭惡。甚至,立刻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正在程本舉指揮下操練衝鬥弩的麾下士卒,狐疑的目光不禁掃過了每一個手下。誰知道,趁著這次機會,自己的這批新錦衣衛中,會不會依然有東廠的暗探呢……
不過,轉念一想,回憶起那個東廠暗探,在幸州之戰中的關鍵時刻,也曾出手射中了敵軍主將,一舉扭轉了當時的戰局,唐衛軒緊皺的眉頭,又稍稍鬆了一些。何況,至少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發覺此人做了什麼不利之事,唐衛軒心中的那股厭惡之情,慢慢地也散去了一半。
算了,反正如果僅僅是監視自己的動向,而不做出什麼不利於戰事的勾當,且時不時關鍵時刻還能幫一下自己的忙,唐衛軒倒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這種背後始終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的感覺,猶如芒刺在背,實在讓人感覺不快。
同時,唐衛軒又忽然想到了一個新的疑問,遂又不解地問道:“如果是東廠所造之物,夏大人為何對其如此了解?”
夏衍搖了搖頭,解釋道:“說實話,夏某也沒見過實物。隻是曾有緣見到過此物的設計草圖……”
“這麼說,此物原本也是工部設計的了……”唐衛軒若有所悟地接著說道。
“非也。”夏衍歎了口氣,心情似乎十分的低落,大概戳到了心頭的什麼痛處,喃喃地說道:“隻是,當年設計此物的那位先生,早些時候已經落入了東廠之手……加上我也曾耳聞過,東廠新近使用的一種新的暗殺弩機——潤物弩,其威力、效果基本都符合當年夏某所見草圖的構造設計,所以,才依照對當年草圖的回憶,畫出其外形,沒想到……”說到此處,夏衍的聲音已經越來越低,實在不想再說下去,最後,隻留下一聲深深的歎息:“唉——這個世道啊……”
“潤物弩?!”唐衛軒一聽這弩箭的名字,脫口而出間自顧自又重複了一遍,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畢竟,那閃著幽幽暗黑色光芒的銳利殺器,竟然配了這麼一個頗有些詩情畫意的名字……一瞬間,唐衛軒甚至覺得,會不會是夏衍搞錯了?他所說的潤物弩,和唐衛軒當日所見的那支黑色弩箭,會不會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