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敬歎了口氣,慢慢地踱到屋內掛著的一柄佩劍前,默默地伸手將其取了下來。
這柄佩劍領自朝廷,自從北京出發之日,就一直帶在身邊。但回想起來,這柄劍對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來說,也就是個裝飾用的擺設,印象中似乎還從未拔出過此劍。
但是今日,既然無法講道理,似乎也隻能試著奮死一搏了……
“嘩啦——”一聲,隻見沈惟敬顫抖著雙手,費力地將手中的佩劍拔出了一小半……
隻不過,鋒利的劍刃剛一出鞘,那冰冷的寒光直刺沈惟敬的雙目。一瞬間,從未真正上過戰場、甚至一生中幾乎都沒打過幾回架的沈惟敬,心中那剛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頓時被佩劍鋒刃所射出的陰冷殺氣,給嚇了個無影無蹤……
而就在此時,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從房梁上輕輕地飄落下來。同時,在沈惟敬主仆二人的身後傳來一句漢話:
“沈大人,還請不要輕生。”
被身後冷不丁突然傳出的話音嚇了一跳,沈惟敬本能地叫了一聲:
“啊——!”
手裏那本就握不穩的佩劍,也隨機“咣——”的一聲,跌落在地。
一旁早已心驚膽戰的沈六,更是直接被嚇得坐在了地上,驚恐地望著麵前的這個忽然從天而降的紫色身影,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沈惟敬二人受驚不小、都是一臉緊張,這一身紫衣、蒙著麵的神秘人又隨即解釋道:
“二位莫驚。在下是奉小西大人之命而來,保護沈大人的。”
哦,原來如此!沈惟敬主仆二人聞言,頓時大喜過望。
同時,更讓人吃驚的是,聽聲音,這一身紫衣之人,居然是個女的!
但這節骨眼兒上,誰還顧得上對方是男是女!沈六高興地一把鼻涕一把淚,激動地不知該說什麼好,直接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裏不斷念叨著:千盼萬盼,終於等到了觀世音菩薩顯靈!隻要能平安回去,以後一定每月初一十五去給觀音娘娘上香!不,不止如此,隻要能活著回去,我從此再也不吃肉了!……
而沈惟敬,則在驚喜之餘,腦袋又迅速轉了幾轉:
首先,是來人的身份。看打扮,是個倭軍中的忍者,而且聽聲音還很可能是個女忍者!既然早就藏在館驛房梁之上,取自己二人性命易如反掌,卻又公然主動現身,應該不是存有惡意,倒是可以相信。
其次,是此人剛才所說的話,記得這紫衣人方才說的是“沈大人,還請不要輕生。”
嗬嗬,看來,這女忍者是誤將剛才自己拔劍的那一幕,理解為自刎之舉了……
哈哈,不到最後一刻,我沈某人豈會輕易放棄任何求生機會呢?!
不過,這點兒倒也不必解釋,讓對方以為自己打算自盡殉國,倒也不錯。同時,誤會自己在絕望之下打算自殺,方才現身相助,這倒也再次證明了此人的身份並非敵人,十有八九,真的就是小西行長的手下。隻是,小西行長麾下居然還有個會說漢話的女忍者,這倒是蠻稀奇的……唉,事態緊急,先到了安全地點,再慢慢琢磨這些吧……
於是,沈惟敬又立刻擺出一副凜然的表情,同時迅速掩飾起了剛才佩劍被嚇得脫手的尷尬,毅然決然地說道:
“君子可殺,而不可辱!足下若有脫身之計,願聞其詳。若是沒有,我沈某既為大明使節,寧肯揮劍自刎,也不能折辱於亂兵之手,損我天朝尊嚴!”
說罷,沈惟敬就用餘光,小心地觀察著對方的神色。
其實,如今館驛之外早已被圍得是水泄不通,沈惟敬一時也想不出,究竟還能否有安全脫身的辦法。唯一可以想到的,大概也就是拚死抵抗,一直堅持到小西行長的後續援軍趕到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既然對方是小西行長的手下,那無論如何是不會輕易讓自己送命的。自己順著對方剛才勸阻輕生的話,再以死相逼,想必更可以促使其發揮出渾身解數,為保護自己,和即將衝進來的亂兵們血戰到最後一刻……盡管,這個辦法,也隻不過是一線生機而已……但也要盡最大的努力!
隻是,那紫衣人蒙著麵,看不到實際的表情。唯一露出的兩隻眼睛,也因為光線較為昏暗,看不十分清楚。所以,也無法判斷其神色反應。
而沈六聽到沈惟敬的話後,反應卻是非常的明顯。雖然其不太關心沈惟敬的死活,但對性命有關的逃生辦法,卻是十分的感興趣,其想象力極其豐富得向著麵前的紫衣人,立刻急切地問詢道:
“這……這館驛裏是不是有逃生用的密道?!一定有吧?!是不是?!要不就是躲藏用的密室,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