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1(2 / 2)

當然,在這些新鮮血液之中,鬆倉重正算是個特例。上過數次戰場、甚至已為此留下終生傷殘的鬆倉重正,比誰都應該更加了解戰爭的殘酷與血腥。作為昔日曾並肩血戰、甚至險些一同葬身女真人之手的戰友,再加上鬆倉勝正的緣故,長穀川秀久本打算和其敘一敘舊,同時,找個合適的私下場合,解釋一下其弟那蹊蹺的死因。

但是,自從兩人再次見麵後,每當鬆倉重正的目光掃過自己時,長穀川秀久總能感覺到對方那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也正因為如此,頗有些尷尬的長穀川秀久,還一直未能找到機會,和其說上一句話。

今夜,見鬆倉重正一個人獨自坐在船頭,長穀川秀久心中微微一動,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借著這個機會,和見麵之後還一句話都沒說過的鬆倉重正好好溝通一下。至少,對於其弟莫名其妙死在漢城的來龍去脈,長穀川秀久覺得自己有責任和其詳細解釋一番。

可是,長穀川秀久剛剛向前傾了一下身子,還沒來得及抬腳,一臉冷漠表情的鬆倉重正已經掏出了那副麵具,戴回到了臉上,然後便再次扭回了頭去,對於身後的長穀川秀久視若無睹……

與此同時,在其甲胄背後的那道明顯的刀痕,也再次在月光之下顯露了出來。

雖然吃了這樣一個閉門羹,但再次看到那道如同獠牙一般從平整甲胄上呲出的刀痕的一瞬間,長穀川秀久一時也是有些觸動。沒有想到,鬆倉重正居然將其弟所穿的舊甲胄又帶了出來,而且,在這深夜之中,還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待在孤身船頭,望著前方那朝鮮所在的方向,不知在獨自想著什麼……

望著那沉默不語、冷漠孤僻的身影,聽著耳畔依舊不曾止息的浪花之聲,趁著這深夜之中的寂靜之境,長穀川秀久忽然想起了倭國當年流傳的一句絕命詩,好像是這樣說的:

幽幽三途船,弱水喚我身亦至,且寄冥水間。

一時,長穀川秀久也有些恍惚,這條戰船載著自己駛向的,究竟是釜山,還是冥河……?

輕輕歎了口氣,長穀川秀久最終還是選擇了不去打擾鬆倉重正,默默地轉身離開了船頭……

腳下的戰船,依舊在隨著浪花的拍打而微微搖晃,長穀川秀久的身旁,偶爾也有幾個生澀的年輕士卒,出艙來起夜解手。看著這幾個稍顯笨拙的身影,長穀川秀久不禁默默歎了口氣,想起了出航前,看著一個個還從未上過戰場的年輕武士和士兵興衝衝地走上戰船、準備渡海前往前線時的情景,港口的周圍,還盡是些送行的人群。那一刻,長穀川秀久感到就像是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一樣,彷徨中帶著些激昂,緊張中纏著些期待。隻是,當這種感覺在寂靜的深夜再次占據腦海時,不知為何,內心之中再次湧出的,卻不是那份熟悉的親切,而是一股淡淡的悲涼……

同時,也將自當年起的那些有些陳舊的記憶,慢慢帶回到了長穀川秀久的腦海之中……

回想當年,真是讓人感到無限的惋惜,昔日貫穿橫掃的朝鮮八道,如今居然也就勉強隻剩半道而已……感慨之餘,長穀川秀久不禁又突然想起了半年多前石田三成所說過的那番話,責怪加藤大人等人縱兵燒殺搶掠、致使義軍遍地、星火燎原。當初,如果不那樣做的話,大概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義軍來掣肘,那樣的話,朝鮮八道,又是否能夠守得住呢……不過,如果不采取隨軍一路就地征搶的策略,恐怕,倭軍也不太可能馬不停蹄地一路北上,半年便貫穿整個朝鮮了……唉,這裏麵的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一邊如此胡思亂想著,長穀川秀久已經自顧自踱步到了戰船右側的船舷附近,望著不遠處數艘友軍戰船上上掛起的燈籠,長穀川秀久又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看著這些源源不斷,繼續開赴前線的援軍,長穀川秀久越發地覺得,看來,自己一個月前認為戰爭已經結束的想法,還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