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已經談了一路的長穀川秀久與小西櫻子兩個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回到了使團所住館驛的門口。再往身後看時,那幾個東廠暗探不知何時,竟然也已悄無聲息地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兩人已經走回了館驛,這一段的路上也已沒有多少行人,所以便暫時撤走了。但畢竟,在他人的地盤上,又一直處於別人或明或暗的監視之下,長穀川秀久也有些不太安心,到了這該分別的時候,也就禮貌地對即將踏入館驛大門的小西櫻子囑咐道:
“我之前還真沒有想到過,原來,東廠還有暗探一直在緊密監視著。這樣看,即便在館驛中,也請你和內藤大人多加小心。那麼,今晚我就在此先告辭了。”
說罷,長穀川秀久也打算好好回去整理一下思緒,今天和小西櫻子一路上的這一番長談中,實在是得到了太多太多的信息,很有必要回去靜下心,再好好梳理一番。
小西櫻子頗帶善意地點點頭,大概,經過這一路上的對話,對於長穀川秀久這個來自加藤家的人,印象也有了不少的改觀,笑了笑說道:
“嗯,放心吧。這一點,肯定會注意的。說起來,記得當時那頭一個信使,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在漢城的館驛中的。前車之鑒,我自然會吸取教訓。你在客棧那邊,也多保重!”說罷,小西櫻子便打算轉身走入院內了。
漢城的館驛……?!
一聽到小西櫻子提及那信使竟然是死在漢城的館驛中的,長穀川秀久的身子猛然一震,脫口而出道:
“啊……請問,是漢城中的哪個館驛?”
已經轉過半邊身子的小西櫻子倒也沒注意長穀川秀久的表情變化,略一沉吟,便隨即答道:“我記得……是城西南的那個館驛。不過,哪個館驛,又有什麼分別?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安排夜間保護內藤大人的暗哨了。改日再見。”說完,小西櫻子便徑直走入了館驛內。
隻留下目瞪口呆的長穀川秀久,身體僵硬在門外。
城西南的館驛……
那不就是——鬆倉勝正同樣喪命的那家館驛嗎?!
當日,就在數萬倭軍匆忙撤離漢城的前夕,鬆倉勝正離奇地死在了那館驛附近。而根據之後自己的簡單勘察與分析,鬆倉勝正的死,應該與館驛之中的那個倭軍老兵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雖然當時事態緊迫、自己也沒有辦法將鬆倉勝正的死因查得更清楚。但是,結合剛才小西櫻子所說的話,那東廠的信使也是在同一個館驛中死得不明不白……
一瞬間,長穀川秀久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當初曾握於鬆倉勝正手中的那半個模模糊糊的三葉葵家紋!
而三葉葵,不正是,德川家的家紋嗎……
這一刻,長穀川秀久簡直感到全身上下冰涼透頂,無論怎麼看,東廠信使與鬆倉勝正的死,恐怕都和那個館驛中的倭軍老卒脫不了幹係,而更為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那倭軍老卒的背後,卻似乎還有一個更加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仿佛站在陰影之中,在黑暗中默默注視著漢城中所發生的一切……
難道說,德川家康大人,真的有異心……?!
長穀川秀久幾乎是茫然地走在回去客棧的街道上,腦海中,卻在一遍又一遍地反複思考著,是否是自己想錯了。
現在回想一下,也就是大約十年前,德川家康大人還曾和如今的太閣殿下在戰場上對峙。當初,在戰場上憑借處於劣勢的兵力與太閣殿下也能打個平分秋色、甚至略占優勢的德川家康大人,最後也是迫於國內的整體局勢、才隻得宣布臣服於太閣殿下。世人、包括太閣殿下本人在內,想必也都曾想過,俯首低頭的德川家康大人,內心之中,是否還有一絲不甘與忿恨,甚至依然存有有朝一日、再次爭奪天下的野心。
不過,這十年以來,作為太閣殿下的首席家老與左膀右臂,德川大人也越來越得到了太閣殿下的倚重。就算是在這次征朝之戰中,擔任名護城守備重任的德川大人,在為前線諸軍調運糧草後援補給時,也可謂是盡心盡力、有目共睹,深得倭軍上下、大名眾將的信賴與尊敬。
但是,現在長穀川秀久猛然間反過來看,如果這一切都是出自其老謀深算的出色演技,以博取到大家的信任,甚至,積極地調運齊糧草物資,也是為了讓西國大名們的十餘萬大軍可以吃飽喝足、放心大膽、無後顧之憂地去撞上明軍槍口送死的話……
長穀川秀久隻覺得自己的脊背一陣陣發涼、不寒而栗。
不過,想來想去,長穀川秀久還是覺得,此事實在事關重大,斷不可妄下定論。自己手中幾乎沒有任何的確鑿證據,而且,即便是鐵證如山,對於德川家康這位倭國國內實力數一數二的超級大名,不要說加藤大人,就算是加藤大人和小西大人加在一起,恐怕也難以撼動德川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