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梁之海-2(1 / 2)

說到鐵公祠,唐衛軒也曾有所耳聞,乃是為一百多年前建文帝時忠義不屈的兵部尚書鐵鉉所建。

那時的燕王朱棣、也就是後來的明成祖在北京起兵,名為“靖難”、實為與當時的皇帝建文帝爭奪帝位。原為山東一介文官的鐵鉉,在朝廷的討伐軍一路潰敗的危難關頭,毅然領導濟南軍民堅守城池,並屢次擊退兵強馬壯的燕王人馬。

不過,大概也是因為與燕王數次作對,致使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燕王屢屢折戟在濟南城下,從而在燕王的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最終,燕王出奇兵繞過了濟南、繼續南下,攻陷南京並終於登上帝位之後,寧死不降的鐵鉉也是橫遭慘死的下場,令人扼腕歎息。

直到成祖皇帝駕崩之後,後世皇帝才給於其平反。唐衛軒甚至隱約記得,在如今這近二百年後,就在當今皇帝即位之初,也曾下詔“祀建文朝盡節諸臣與鄉”,並下令修建了鐵鉉等七位建文朝的忠臣之廟。

走進鐵公祠中,通過刻寫在祠內的碑文,唐衛軒又更多地了解了一番這位兩百年前忠臣的生平。

嗯……?原來,這鐵鉉,甚至都不是漢人啊……

看著祠內關於鐵鉉的碑文介紹,唐衛軒也算是吃了一驚,抬頭望一眼正堂內鐵鉉的塑像,好像相貌上的確有些異族色目人的血統,和原本唐衛軒腦海中一介書生氣的鐵鉉印象也算是有著不小的出入。

再回頭繼續看那碑文上所記載的鐵鉉生平,更是讓唐衛軒感到唏噓不已。原來,二百年前的那場靖難之役的最後,建文帝先後委派的兩位主帥,一位是曾跟隨太祖皇帝開創大明天下的功臣老將耿炳文,一位是年輕氣盛、勇將之後、貴為國公,即便是屢戰屢敗也始終備受建文帝信賴的李景隆,當燕王最終奪權成功、登上帝位之後,雙雙屈膝投降燕王。甚至當時與鐵鉉同守濟南、共患難的將領盛庸,最終也在大勢已去後識時務地選擇了投降。唯有“不識時務”的鐵鉉,選擇了寧死也不屈服,甘受淩遲酷刑、以身殉國,甚至連家人也受到了波及……

不過,有意思的是,在這碑文的旁邊,還有另外幾塊稍小一些的石板,分別講述了耿炳文、李景隆、盛庸等人的結局。原來,“識時務”的耿炳文、李景隆、盛庸等人,最終也沒有什麼好下場。僅僅兩年內,不是被成祖皇帝逼迫自殺、就是終生囚禁。看來,在戎馬一生的成祖皇帝心中,真正敬佩的,或許還是鐵鉉這般執拗的硬骨頭,而對於最終選擇了投降的其他諸將,也是打心底裏存有鄙視,待權力穩固之後,即一一鏟除清洗掉了……

看著這碑文上所講述的往事,如同字字見血一般,令人讀來不禁一陣發寒、感到觸目驚心。而與此同時,不得不說,聯想到如今朝堂上的很多是非,更是讓唐衛軒感慨萬千。

如今朝廷在北方的主要兵力,大多集中在兩位將領手中,稱為“東李西麻”。所謂“東李”,主要便是指當初率軍擊退了倭軍進犯、基本收複了朝鮮八道的李如鬆。當然,也代指從其父李成梁、直到其幾個兄弟的整個李家,已掌控著遼東的兵權達二十年之久。而西北大同、寧夏、宣府一帶,則是由麻貴率領,也已曆經多年。不過,對於這兩個人的血統,朝廷中時常會有些爭議。因為李如鬆的先祖乃是來自朝鮮的內附之民,雖然其始終自認漢族,但家族血脈中必然也受到了朝鮮的影響。而麻貴更是徹頭徹尾的回族人。所以,朝廷中不時有人會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說法來彈劾執掌兵權的二人,並引用當初唐代玄宗皇帝重用胡人鎮守北疆、導致安史之亂,大唐天下由盛轉衰的前車之鑒,勸諫當今皇帝不可輕易對外族委以重任。

不過,如今在唐衛軒看來,這碑文上所記載的血淋淋的史實,卻恰好相反。與老將耿炳文、統帥李景隆、戰友盛庸相比,鐵鉉受國恩最少、既非名門、也非武官,更重要的是,甚至也並非以忠烈自詡的漢族。但是危難關頭,卻是鐵鉉硬撐到了最後,至今仍被後人所紀念,香火不絕,實在是引人深思……

倘若百年後再有此等危難關頭,那些整日念叨著忠義的朝臣們,又有幾人會像其口中所說的那樣鐵骨錚錚。恐怕,也猶未可知吧……

低頭沉默了一陣後,唐衛軒這才又猛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實際目的,隨即轉身往後院走去。不過,在路過正堂的鐵鉉塑像之時,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恭恭敬敬地為這位當年至死不渝的人物鞠了一躬。

而後,唐衛軒才快步走入了後院之中。果然,如程衝鬥所言,這裏有一處半壁曲廊,紅柱青瓦,甚是肅穆。回憶著程衝鬥的講述,唐衛軒走到了角落裏一塊石磚前,輕輕地敲了幾下後,便用隨身帶的短刀撬開了石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