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陰霾蕭瑟的天空下,幾個身穿單薄衣甲的加藤軍所部倭兵,正蜷縮著圍坐在一座營門旁崗亭內的一個小小火盆前,相互倚靠著借以取暖。天氣寒冷,即便麵前有著一個火盆,這幾個負責看崗的倭軍士卒,也要時不時地直起身來,跺一跺腳,不至於使血流不暢的腿部凍僵。而且,這臨時搭建起的崗亭小屋也是處處透風,雖比屋外強上那麼一點兒,但每當陣陣勁風吹過之時,便總會有人在寒風而過中禁不住打上一聲噴嚏,叫苦不迭……
“媽的,怎麼天氣這麼冷?!在咱九州家鄉的話,每年最冷時也比這裏暖和啊……?!去他娘的這該死的朝鮮!”一個凍得滿臉通紅的倭軍士卒擦了下不斷冒出的清鼻涕,低聲向著寒冷的天氣抱怨道。幹冷的手背、腳背上,已經長了兩三個凍瘡。
“行了,你這家夥,有個火盆可以暖暖手竟然還這麼多怨言,也真是的……比起那些還留在北麵的蔚山城累死累活、搶修城岩的友軍來說,咱們跟著加藤大人臨時來這西生浦一趟,已然是夠幸運了!”一旁一個年紀稍大一些,有些老氣橫秋的倭兵隨即說道。
“這倒是……”滿口抱怨的紅臉倭兵回頭看了看身後早已建好的西生浦倭城,又想起了不久前在蔚山城每日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幹活兒的回憶,禁不住打了個顫,點點頭承認道,“說來,還是要感謝加藤大人臨時離開蔚山城那邊,到這裏來催促後續的糧草和禦寒的衣物,咱們才能沾個光,跟著一並過來,暫時不用再幹那苦力活兒了。不過,也還真是沒有想到,咱們天下無敵的加藤軍,也會有緊趕著搶築城岩、被迫守城的時候……”
“是啊……不過,這些天來,形勢真是一天不如一天。那些還在蔚山城累死累活的弟兄,還不知道明朝聯軍何時回來,恐怕也是整天提心吊膽的吧……”
“切,怎麼會那麼快?!我還覺得他們壓根兒就不敢來呢!也就是黑田家的那些膽小鬼才會怕吧!”
說到這裏,反正也無事可做,幾個人不由得圍坐在火盆前,閑聊起了這段時間來急轉直下的朝鮮戰局。
自漢城周圍撤退以來,眨眼間,已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不久前的稷山一戰,明軍雖然最後主動撤回了漢城,而擁兵兩萬餘人前去救下黑田長政的毛利家援軍,回來後也耀武揚威、神氣自得地宣稱,是其擊退了明軍勢不可擋的攻勢,又將其逼回了漢城、龜縮起來。但是,看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的黑田軍,大家對於這次來援明軍的戰力,多少都已然心中有數。加上逃回來的黑田家潰兵們對明軍那支驍勇騎兵的痛苦回憶與訴說,更是讓倭軍之中的士氣受到了不小的影響。而自稷山向北,便是一馬平川的漢江平原,幾乎處處都是利於騎兵作戰的平坦地形,考慮到那支悍勇而又迅速的明軍騎兵,自然倭軍各部也就不敢再輕易貿然向漢城城下逼近……
之後,形勢更是每況愈下,久盼不來的糧草依然未能運到,而鳴梁海戰戰敗受阻的敗報、以及明軍數萬援軍已經陸續抵達漢城的壞消息卻接踵而至,加上即將入冬,後方的糧草、物資又難以在朝鮮南部起伏不平的陸上及時轉運,前線饑寒交迫的倭軍士氣不斷下降。最終,也隻能趁著明軍發動反擊之前,全部撤回到了東南沿海一帶,並開始築城防禦。
其實,原本在上次戰爭結束、即將議和之時,倭軍便以釜山為中心,修建了數座大小不等的倭城。眼前的這座西生浦倭城,便是當時修建的其中一座。雖然已有幾座倭城,但是一來控製範圍有限,其次大多規模較小。所以,在發現已然難以攻陷漢城之後,倭軍便退而求其次,作好了先守住東南沿海的打算,意圖長久之計,因而在釜山城周邊的倭城群的最外圍,又繼續開始修築八座新的較大規模的倭城,用以防衛明朝聯軍即將發動的全麵反攻。
自東向西,這八座新倭城依次是蔚山城、梁山城、昌原(馬山)城、唐島瀨戶口(見乃梁)城、固城城、泗川城、南海城和順天城。而加藤清正麾下的所部人馬,則與淺野家、毛利家各留三千兵力,共同負責修築並防禦這道外圍防線最東頭的蔚山城。
隻是,明軍援兵與日俱增,威脅日益加大,隨時都有可能前來攻城,修築蔚山城的時間也因而極為緊迫。加上天氣又愈加轉寒,甚至後續的糧草也依舊隻能斷斷續續地向前線供應。連肚子都吃不飽的倭軍眾士卒,本就士氣低落,每日還要起早貪黑、夜以繼日地修築蔚山城,不免也是暗地裏怨聲載道。因此,這幾名加藤軍倭兵有幸能暫時離開需要不停幹活的蔚山城,跟著其主將加藤清正到西生浦倭城來催問糧草和物資,也算是忙裏偷閑地終於得以輕鬆幾日。
不過,聊了一陣,紅臉倭兵還是始終黑著個臉,對於這停不下來的陣陣寒風,忍不住繼續咒罵起來。
“你這家夥,就知足吧!”對於紅臉倭兵的牢騷有些不耐煩的那名年長倭兵,忍不住瞪了其一眼,“咱們現在所在的慶尚道,比起當年那冬季酷寒無比的鹹鏡道,已經算是相當暖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