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25(1 / 2)

田原七左衛門離開蔚山城的次日,在渡過了相安無事而又饑寒交迫的一天後,瑟瑟寒風中,蔚山城內外的兩軍都又迎來了新一年的黎明。

這一年,即大明萬曆二十六年,同時也是日本的慶長三年。

雖然新年已到,一籌莫展的兩軍卻都同樣難以回家團聚,對陣之中、性命都難保,新年的氛圍更是略顯單薄與清冷,但是這幾日戰事暫歇,倭軍一時無破城之憂,明朝聯軍也無需繼續費力攻城,蔚山城外圍一時倒也平靜了不少。隻是,無論是外圍營壘中望城興歎的明朝聯軍、還是蔚山城頭饑腸轆轆的倭軍士卒們,當遠遠望向彼此、以及城外那堆砌無數的兩軍屍首時,幾乎所有人緊鎖的眉頭依然並沒有因為新年的到來而有任何的舒緩。

甚至當日清早,又有不少或凍死、或餓死的倭軍士卒的屍體,被從城頭之上扔了出去。望著那些閉合著雙眼、至死仍緊緊蜷縮著身體的屍首,城頭的倭軍士卒們的士氣已然幾近崩潰。誰知道明日一早被從城頭丟下去的,是否會是自己冷冰冰的屍體呢……?

不過,比起那些已死去的友軍,至少自己活到了新的一年……

仍在寒冷與饑餓中苦苦掙紮著的倭軍們,也隻能如此想著,聊以自我安慰。

但是,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誰知道還要繼續過多久。遲遲不見蹤影的援軍,也許永遠也不會來了。這樣下去,也許,死亡並非是悲慘的結局,反而是一種解脫,也說不定……

同樣也有不少已然難以忍受的倭軍士卒這樣想著……

同時,隨著糧食的極度匱乏,圍繞著分糧不均而引起的爭吵與矛盾也在蔚山城中不斷醞釀著,每日劇增的怨氣越積越多,以至於即便是餓得有氣無力的士卒們,在分發口糧時也會經常發生口角與爭搶,甚至數次險些刀兵相向,好在有部分在場將領們的彈壓,才勉強沒有引發成為大麵積的騷亂。

不過,糧食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以至於眾倭軍之間的矛盾與衝突越來越激烈。甚至,對於深入重圍前來支援的加藤清正所部,原本還感到感恩戴德的守軍士卒們,竟然在極度饑餓所帶來的死亡威脅下,也已經開始將怨氣的矛頭同樣指向了這些前來分走自己糧食的後續援軍身上。而跟隨加藤清正前來的眾援軍,此時也是心中個個後悔不迭,有氣不打一處來,早知如此,巴不得自己原本就不該前來趟這次渾水……!

這種情況下,全城之中一時之間事端不斷。而在各方眼裏都同樣最不受待見的,自然非長穀川秀久莫屬……

無論是在原本的守軍,還是後來的援軍眼中,長穀川秀久似乎都是堪稱罪魁禍首的災星。

麵對著不時從各處投來的怨毒目光,成為眾矢之的的長穀川秀久縱使暗自咬緊了牙關堅持著,但卻依然感覺到難堪這種沉重的壓力。也許,如果這一回真的全軍覆沒在蔚山城,自己就也真的要為此役的失敗,負上主要的責任。

已然心力交瘁的長穀川秀久,這時也已經不再想去麵對自己當初究竟是否該力主前來救援的對錯了……

同時,比起來自周圍友軍的心理壓力,在長穀川秀久的眼中,此刻城中更嚴重的,乃是將領們之間堅守下去的信念,也已愈加地動搖,甚至大家的意見也已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分歧。

圍繞著是否該突圍還是堅守,甚至是否該接受明軍的開城要求,將領們之間時常爆發激烈的爭執,繼而引發了越來越多各自部署士卒間的進一步相互敵視。

整個蔚山城,雖然隨著明軍暫緩攻城而使得來自外部的威脅突然減輕,但是內部的各種矛盾卻更加凸顯出來……

看樣子,無論是突圍、開城還是繼續堅守,再不下定決心做些什麼的話,糧草幾近告罄的蔚山城即將不攻自破……

這種危急情況之下,就在新年過後的次日,田原七左衛門又以明朝聯軍副使者的身份再次來到了蔚山城,除了奉命催問守軍盡快給予最終答複以外,還帶來了明軍經略楊鎬即將繼續攻城的威脅。

這一下,不僅城中的矛盾與對立更加空前尖銳,甚至不少將領竟然已全然不顧地當著岡本越後守與田原七左衛門,這兩個“外人”的麵,公開進行了麵紅耳赤的激烈爭吵,險些幾乎拔刀相向……

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亂成一鍋粥的蔚山城,在曆經十日的圍困,以及糧草不濟的絕境中,縱然曾有突降大雨的“天助”,到了這一日,卻也無可阻擋地最終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終於,在明軍正式開始攻城後的第十日,也是新年後的第三日,主將加藤清正似乎已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宣布召集城中眾將,決定於中午時分正式召見等候了多時的岡本越後守田原七左衛門二人,看樣子是即將作出對城外明軍開城要求的最終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