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又不由得想起了前次平壤之行中遇到的小西櫻子,除了在大同館自己屋內的那番交手外,真正第一次留給自己深刻印象的,大概便是桂月香在練光亭傾力朝小西行長扔出琵琶之時,小西櫻子那倩影微動、刀光火石間便從空而降的一幕了。也正是那一刻從沈惟敬的脫口而出中,唐衛軒第一次知道了“忍者”的稱呼。
想到這裏,唐衛軒更是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眼天花板,不知此番仍尚未現身的小西櫻子,是否正如當年一樣,正暗暗潛伏在天花板上的某處。。。
隻不過,空蕩蕩的天花板上卻似乎沒有任何的縫隙或者有人藏匿的蹤跡,心中暗暗有些失落地移回目光之時,正巧和主位上的小西行長又一次對視。。。
似乎是發覺了唐衛軒心中所想一般,隻見小西行長意味深長地朝著自己淺淺一笑。而就在唐衛軒似乎試著打算問一下小西櫻子如今的情況時,小西行長卻笑而不語地再度轉過了頭去,看似漫不經心地端起酒杯、啜飲了一口後,一邊微微呻著酒,一邊與周圍的眾多倭將一樣,開始靜靜地欣賞著似乎同樣久違的倭國音色。。。
此刻,逐漸安靜下來的酒宴上,在座的不少倭軍將領們,聽著這倭國三味線的演奏,仿佛都不禁有所動容,不知是否是觸動了離家的鄉情,表情亦變得有些悲戚而低落。。。
直到一曲終於完畢,演奏的豔美女子欠身緩緩退去,眾將卻似乎忘記了鼓掌,隻是默默地不約而同地各自舉起麵前的酒杯,紛紛一聲不吭地仰脖一飲而盡。就連原本死盯著唐衛軒一臉怒容的幾個倭將,此時似乎也是一言不發地喝著悶酒,麵色越發沉重起來。
唐衛軒默默觀察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也愈發地肯定自己剛剛進城後產生的想法。這麼困守著海邊的倭城,倭將們似乎對戰局的發展也早已心中有數。雖然城岩堅固,但卻根本難以邁出城門一步,除了沿著海岸的這些海路補給方便的倭城外,倭軍其實早已無力再深入朝鮮腹地,更難以做到長久占領之前議和時所提出的南部四道。頂多就是靠著堅城賴在沿海不撤、空費兵馬錢糧而已。陷入如此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局麵,任誰心裏能不煩悶消沉。。。
看到這幅情形,再望一眼主位上若有所思的小西行長,唐衛軒心中也不禁開始進一步琢磨了起來:一向對議和十分精明的小西行長,想必一定早已猜到了自己的來意。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如此盛情款待,也許,真的如劉綎所想的那樣,即便是在這般情況之下,小西行長也依然對議和抱有希望與興趣。。。
隻是,不知小西行長心中的條件,又會是什麼。。。?
如果小西行長所提條件過於苛刻的話,比如勸說明軍退兵、劃歸哪怕朝鮮寸土為倭國所有,那恐怕無需請示劉綎,身為使者的自己便不可能答應。
但若是像之前倭軍撤出漢城那樣,小西行長真的打算讓出順天倭城的話。。。
想到此,唐衛軒不禁也心有所觸,就如同小西行長所說,自己心中不知從何時起,也漸漸開始希望這場沒完沒了、糟糕透頂、彼此雙方似乎都已無比厭倦的戰爭,可以早日結束。如果無需犧牲大量明軍將士們的性命,不僅值得自己冒生命危險走這一趟,隻要條件不過分,如保證小西行長所部安全撤走,也倒是值得考慮、可以答應的。。。
隻是,看著這些抬起頭後對自己依舊充滿冷漠與敵視的倭軍將領們,唐衛軒不禁心中又是一沉,有這些將領在的話,自己所希望讓倭軍拱手交出順天城的想法,似乎又實在是有些過於天真了。
兩軍這幾年交戰,積恨已深,如今又是兵臨城下,這樣看來,又似乎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可若是這樣,小西行長又為何。。。?
唐衛軒正暗自思索著,而就在這時,小西行長忽然拍了拍手,吩咐侍衛們撤去了酒宴的桌案,正了正身子後,便轉頭對著已然酒足飯飽的唐衛軒說道:
“方才,是在下招待久違重逢的故友,論的是私情。而從此刻開始,酒宴已畢,便要談公事了。。。”
頓了頓後,小西行長隨即更是擺出了一軍主將的威嚴,屋內的氣氛也變得有些鄭重,眾人不禁直了直身子,就聽正襟危坐的小西行長繼續正色言道:
“貴國之軍兵臨城下,眼看大戰在即,唐千戶在此時獨自前來,不知到底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