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我也覺得這赴會之事,恐怕是凶多吉少。。。”
驚訝於小西行長竟坦然承認了這一點,鬆浦鎮信一時多少有些說不出話來。原本在心中準備的勸說之語,頃刻間也沒有了任何意義。之前還以為小西行長是被糊裏糊塗地蒙在鼓裏,但現在看來,這位精明的主將似乎心中早已是有了充足的戒備。
不過,這樣一來,鬆浦鎮信轉念一想,又不禁更加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
“原來您什麼都明白。。。那。。。您貴為我軍主將,又怎可以千金之軀,去輕易犯險呢。。。?”
對於手下的疑問,小西行長抿著嘴,疲憊地坐在主位之上,表情中似乎也有些難言之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小西行長半晌沒有開口,鬆浦鎮信隨即又建言道:
“若是您的確也有如此顧慮,恰好那姓唐的小子現在還留在咱們順天城中,不妨將此人交由末將處置。末將已令屬下備齊了刑具,隻需您點頭同意,嚴刑之下,不怕這姓唐的小子不實話實說。。。”
誰知,一聽這話,小西行長卻苦笑著看了看這位自己的副將,無力地擺了擺手:
“不必了。。。以我對此人的了解,就算有什麼危險,唐衛軒肯定也並不知情。再退一步講,就算不是唐衛軒,若劉綎真的打算設下埋伏,為了防止泄密,又怎麼會把計劃告訴深入敵營的使者呢?”
聽到這個回答,鬆浦鎮信實在有些沮喪,憂心忡忡地說道:“那,我們豈不是兩眼一抹黑?!您這樣貿然前去,也太過危險了。。。”
同時,鬆浦鎮信心中也更加地疑竇叢生,愈發困惑起來:
“末將實在是不明白,您為何一定要執意犯險呢。。。明軍已然即將兵臨城下,看樣子也是一副勢在必得的勢頭、絕無輕易罷手的可能,而咱們的順天城也是兵精糧足、必能堅守,這種情況下,兩軍尚未交手、高下未分,又有什麼可談的呢?!”
麵對著屬下疑慮重重的目光,小西行長皺著眉頭,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一直以來憋在心裏的話,看來還是不得不要說出來了。。。
“鬆浦大人,即便不議和,你覺得,我們還會在朝鮮待多久。。。?”
對於小西行長的這個問題,鬆浦鎮信立即一挺脖子,言之鑿鑿地答道:
“咱們奉太閣殿下之命堅守此地,隻要太閣殿下一日不下達撤軍回國的命令,我們便。。。”
“那,你覺得。。。”小西行長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繼續問道:“太閣殿下目前的身體,他老人家還能撐多久呢。。。?”
聽小西行長這麼一問,鬆浦鎮信的氣勢仿佛瞬間減了一半,但咬了咬牙,依舊嘴硬道:
“太閣殿下洪福齊天,縱使年歲稍高,也自然是。。。”
“嗬嗬。。。”仿佛看穿了鬆浦鎮信語氣中的心虛,小西行長當即笑了笑,再次打斷了鬆浦鎮信的這番自己心中都打個問號的虛話,而後壓低聲音,認真說道:“鬆浦大人,這裏隻有你我二人,就不必言不由衷了。太閣殿下的身體如何,你我都自然心中有數,不言自明。說句大不敬的話,此刻,我都不知道太閣殿下他老人家是否還依然在世。從國內傳來的消息,目前也是謠言紛起,似乎伏見城的諸位大名眾臣們,都已經好久沒有親眼見到太閣殿下露麵了。雖然對外隻推說是生了場小病,靜養一段時間便可痊愈,但如此人心惶惶之時也始終未曾現身。我看,縱使太閣殿下此刻還依然健在,那病情也必定是相當的嚴重。甚至,極有可能,太閣殿下其實此刻已然。。。”
說到這裏,小西行長也不忍心再說下去,悲從心中起,語氣中也是不免有些傷感。而麵前的鬆浦鎮信此刻也是無言以對,愁容滿麵地默不作聲,深深歎了口氣後,才聽到小西行長努力振作了下精神,又繼續說道:
“生死壽命,自有天數,我等凡人實在難有回天之力。我既深受太閣殿下厚恩,如今能夠做的,便是盡力實現太閣殿下當初交付於我等的宏願!縱使無法實現攻入大明或者占據朝鮮的前兩個目標,至少也要退而求其次、無論冒多大的風險,也要努力抓住這最後的一絲機會,盡可能地實現這場戰爭中的另一個目的。。。否則,我們白耗在此,進退不得,空等撤退之命,豈不是一點兒意義也沒有?!九泉之下,豈不更讓太閣殿下失望?!”
見原本一向輕言細語的小西行長,此刻之語氣竟如此之激烈,仿佛是一吐這幾個月來心中的塊壘,驚愕之餘,不僅被小西行長爆發出的氣勢所攝服,同時,鬆浦鎮信也算多少明白了小西行長非要如此做的這一番心意。
隻是,對小西行長話裏無意間提到的一件事,鬆浦鎮信還是有些不解,新的疑雲不禁再度湧起,皺著眉頭低聲念叨著:
“另一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