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草屋之外,正是秋月高懸、寂靜無聲,甚至連山禽林鳥的叫聲也聽不到,唯有偶爾拂過的北風,引得周圍的林木輕輕搖擺,婆娑的樹葉相互怕打著,發出細細的響聲。
一時之間,感受著山林小路旁簡陋草屋內的這份清冷孤寂,竟然讓不時處於高度緊張和焦慮的唐衛軒感到幾分久違的放鬆之感。
雖然此情此景,對於一個人坐在草屋門口的唐衛軒來說,難免感到幾分落寞與悲涼,但是,比起廝殺不止、甚至夢裏還會常常出現的那一幕幕慘烈、血腥的戰場畫麵而言,此時此刻的此情此景,在清冷寂寞之中,似乎讓內心更多了幾分難得的安詳與平和。
舉頭望著天空中那輪明月,又低頭看了眼屋外悠長而又深不可測的前路,唐衛軒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當初被困鹹鏡道官道旁草屋時的情形。和此時的情況相比,縱然物是人非,倒也有幾分相似。
彼時的自己,雖然還隻是一名小小的校尉,但是,如今回想起來,卻似乎有種無比的懷念。
起初,被困在草屋內的幾個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程本舉、孫世祿、桂百枝和老周。如今,程本舉倒是在一次次立功之後,也得到了心滿意足的錦衣衛百戶之位,但是那時一起從平壤城逃出生天的孫世祿,在經曆了許多之後,卻已離開了人世。而已經成為其妻子的桂百枝,可能還在老家翹首盼望著夫君的歸來,想到這裏,尤其是孫世祿的那最後奮力一撲,以及交待的遺言,唐衛軒的心情忍不住又陷入了低穀,眼睛也不免再次有些濕潤。。。
低落之餘,唐衛軒深深吸了一口氣,提振了下精神,又忍不住繼而想到了當年一起逃難的另外一人——老周。
想起老周來,唐衛軒不禁也微微皺了下眉頭。此刻,這名昔日曾數次並肩出生入死、甚至還曾與自己在倭國名護屋城的擂台上大展拳腳的老朋友,現在,也不知其究竟身在何處。。。?
按理說,老周所屬的遼東軍所部,大多都參加了中路軍的泗川會戰。前不久的那場大敗之中,也不清楚老周最終究竟怎麼樣了。隻希望,他也能在亂軍之中平安無事地僥幸逃過一劫。
根據唐衛軒自己的估計測算,雖然有些不太肯定,但是這草屋所處的位置,距離中路軍的駐紮地應該已經不是很遠了。隻要方向正確,明日啟行之後,興許一路快馬加鞭,就可以在天黑前趕到中路軍的軍營。而在抵達之後,就可以馬上打探一下老周的下落,也可順便從最了解中路軍內部情況的老周處了解到中路軍的真正實際情況。。。
心中一陣盤算、主意已定後,唐衛軒繼續回想著當初那個鹹鏡道官道旁草屋內的夜晚,不禁又想起了後來遭遇到的那幾個倭國武士。
想到這裏,唐衛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說來也是有緣,在最初的草屋遭遇而又“和平”分別後,自那之後竟然又在不同的情況下偶遇過對方幾次。比如在白川南岸戰場附近的官道旁,又比如在幸州山下的自己率隊硬要進入重圍之時。。。
那名領頭的黑甲武士。。。叫什麼來著。。。?
自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叫長穀川什麼的來著。。。
一晃數年過去,也不知道那個叫長穀川的黑甲武士,此時此刻,又是否也正被困在哪座倭城之中呢。。。?
若有機會,唐衛軒倒是還想再會一會這個總讓人感覺有些與眾不同的對手。
甚至,要論這幾年裏自己所遇見的這些倭軍之中,印象極為深刻的幾人,那名叫長穀川的黑甲武士倒是的確可以算上一位。不過,但要說印象最為深刻的一位嘛。。。
想到這裏,唐衛軒不禁心情有些複雜地垂下頭去,順手取下了腰間的那柄倭國短刀,擺在麵前的手心之中。
緣分,真是讓人琢磨不定的奇妙東西。。。
輕輕地摩挲著那素雅的刀鞘,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似乎又為這把短刀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芒,同時,更添了幾分清高的感覺。
在猶豫了片刻後,唐衛軒終於再次輕輕地將這短刀拔出了刀鞘——
隻聽“唰——”的一聲,幾乎與此同時,僅僅一瞬間,那道被封藏在刀鞘中的刺眼寒光,便隨即再度直直地射入了唐衛軒的雙眼之中。仿佛就如同這冷若冰霜的短刀之上所附的魔咒一般,周身每一寸肌膚都如同被利刃刺破了一樣,在這清冷的夜裏,讓人從心底湧出幾分由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