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元豐五年,政通人和,人人安居樂業,都城風城店鋪林立,販賣聲不絕於耳,道路兩旁的柳樹翠了枝椏,桃杏爭豔,一片明媚**。
城西南角永寧巷一排翠色掩映下一座宅院內,一位身穿鵲灰綢衣的魁梧男子坐在院前的黃花梨木玫瑰椅上一動不動,遠看像一尊廟裏供奉的羅漢,一臉木然。近看國字臉上兩道濃厚的眉毛,深眼窩下蘊藏著明亮的眼睛,鷹鉤鼻,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雙手雙腳緊繃,體態雄健像一隻蟄伏許久的雄獅,似乎一有風吹草動瞬間便能將獵物擊倒。
他是葉英,這個院落的主人,三十五歲,做些綢緞、茶葉生意,在朱雀大街有兩間不大不小的鋪子,不算大富大貴倒也吃喝不愁,怡然自得。然美中不足的是他並無一男半女纏繞膝下。他深而濃厚的眼睛盯著院子裏的一株老梨樹,那是一株很大很老的梨樹,雙人合抱方能將它的圈住,葉英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年紀。有時候做人不如做樹,它冷豔旁觀任世情,樹下該有多少故事,想來就覺得有趣。這時節梨樹上麵開滿了潔白的花朵,微風襲來傳來陣陣清香,不久之後白花落下會有青色的小果子,這些青色小果子藏在葉間慢慢膨脹變得渾圓,到了七八月份便會成為香甜可口的甜梨,那真是一種可愛的味道。
往年他肯定會陪著自己的夫人在梨樹下對弈,舞刀弄棍的手降服不了這些小小的棋子,沒下到一半他便會棄子而逃,叫苦不迭。她會親手將釀的梨花白裝上一壺,倒在碧綠的翡翠碗裏,澄淨透明的酒懸浮著小巧的花瓣,隻看見還未喝人就已將醉了三分。今年梨花開得這樣白、這樣好,可現在他沒有這種閑散的心情去欣賞這所謂清淡無染的花。閑情逸致是閑暇時生活的點綴,它不是生活的全部,他向來懂得這個道理。
這剛剛過去的一個下午讓他覺得比以前的歲月都要漫長,都要艱難。他本是一個江湖遊俠,四處漂泊,靠自己的拳腳為生,做過鏢師,武師,也給大戶人家當過護院。由於他性格豪爽,生**打抱不平,贏得別人尊重的同時也得罪了不少人,得到一些便會失去一些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他曾為了躲避仇人追殺躲在一個山洞裏三天三夜,也曾身無分文直闖大漠。可那些年輕時所受的苦,現在想起來卻不值一提。現在他的整顆心就像放在鐵板上,板下是紅紅的燃燒很旺的火,它一點點肆意煎熬著葉英所剩無幾的耐心。他現在恨不得伸手將整個春天撕碎,遠處傳來浣衣女清亮的歌聲,清脆入耳卻在葉英聽來卻無比聒噪。
身後雕花房門緊閉,裏麵不時傳來婦人的陣陣慘叫聲,這叫聲無疑更讓他膽戰心驚。若不是當年她從幾個高手手下執意救下自己時受了傷,身體也不至於這樣虛弱。說好的有孩子沒孩子他都會疼她如昔,可是他的榕兒,他固執的妻子卻說:“英哥,我隻想給你生個孩子,他的身上有你有我的血,這樣真好。”
天慢慢轉黑,這一場戰鬥還未結束,葉英的耐心已比不上年輕時候,他眼角早已有了皺紋,。他悵然起來,忽然覺得自己老了,有些力不從心。他心裏有了害怕這種東西,他怕自己一無所有,怕他妻子會離開他,他怕醒來時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他不再像那些莽撞的年輕小夥子那樣血氣方剛得不知天高地厚。伴隨著婦人呼天搶地的叫喊聲忽然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這啼哭聲像一道光將他混沌的腦袋照亮,他此時腦袋空空的沒了任何想法,忽然他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夜空,覺得整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那裏麵早已變成了一灘水,碧綠碧綠溫柔如春水,這溫柔的水直衝眼睛。眼角有兩滴冰涼的液體滑落,滴落在這暖人的三月。
葉英忽然彈起風一般轉過身往門口衝去,這時一位梳著雙丫髻、著青色掐絲坎肩容貌俏麗的婢女毫無預警的打開門伸出手擋在門口。她眼睛由於流淚而滿眼通紅,她抬起頭望著葉英結結巴巴的說道:“老——老——爺,生——了,是位小姐。”
葉英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裏麵傳來婦人找急忙慌的聲音:“春雨,快過來!”春雨答了一聲直接將門關上返回內室,房間裏又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葉英適才剛放下的心又被提起,他站在門外,直到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再次響起他的心才被狠狠放下。他望著上天不由得雙手合十,念了句:感謝上天。眼前這個漢子從不信天,不信神,這次卻真誠的感謝上蒼的賜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