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燕把小浩楠哄睡了，自己也躺在兒子旁邊，任思緒這樣靜靜地流淌著。
昨天，佟雪燕一直硬挺著，她沒有驚動林楓，也沒有呻吟和哭泣，她隻希望就這樣自生自滅吧。
然後，在診所裏，她又看到了林楓心急如焚的樣子，她又聽到了林楓叮囑自己好好愛惜身體的話語。可是，這次她心裏不再隻是感動，更多的是心痛。
佟雪燕莫名其妙地想起池影的話，“為什麼要拖累林楓呢？”是啊，自己有什麼資格這樣拖累林楓呢？
上午從診所回來，林楓把佟雪燕安頓好後，上班走了。
林楓前腳剛走，婆婆就又過來把佟雪燕罵了一通，那刺耳又揪心的話語像一把刀，深深地紮在了佟雪燕的心上。
邢巧雲叉腰站在地中央，把所有的往事又從頭到尾數落了一遍，然後指著佟雪燕的鼻子質問：
——你有何德何能讓林楓付出一生？
——你有什麼顏麵苟活在這個世上？
——要是我，早就喝點兒藥——死了算了！
……
婆婆摔門而出的一刹那，佟雪燕的心門也重重地關上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樣努力也換不來婆婆的心？本以為有了兒子一切會好起來，誰知道現在連兒子也一樣受到牽連？
對於這個家庭，她覺得自己盡到了責任。她不知道這個社會還有沒有兒媳婦給婆婆洗內衣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兒媳婦給公公洗襪子的？她隻知道自己努力在做著，做著從來沒有給自己父母做過的事；可是婆婆拋給她的，卻是一句“死了算了”！
原來以為婆婆會被公公說服，可是自從那次“帳本”風波後，公公卻站到了婆婆那一邊。這個轉變讓佟雪燕更加絕望，她的心徹底涼了，她再也不相信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那簡直就是騙人的鬼話！
她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不屬於她，她告訴自己婚姻的圍城容不下她，她告訴自己死也許比活著輕鬆些……
佟雪燕親了親自己可愛的兒子，兩滴熱淚灑在小浩楠的臉上，孩子敏感地動了動，然後又睡了。
“兒子，媽媽除了給你一條生命，又能帶給你什麼呢？
不能像其他母親那樣牽你的手，不能陪你去跑步去滑冰，更不能讓你驕傲地在同學麵前炫耀。
兒子，請原諒媽媽吧，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卻不能給你其他孩子那樣的童年，媽媽對不起你……”
佟雪燕寫不下去了，她覺得手裏的筆仿佛也沾上了淚水，連那些字跡也變得模糊了：
“親愛的林楓，曾經答應陪你走到老的，看來我要食言了……
我真的累了，請給我放個假，讓我休息吧！
如果你真的愛我，如果你不想讓我擔心，我走後，請別再想我，好好過日子 ……
答應我，給自己再找個好愛人，給兒子找個好後媽……”
佟雪燕再次深深地親吻了寶貝兒子，抬起手，她把那一整瓶消炎藥都倒進了嘴裏，然後安靜地躺在床上，給自己選擇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活著已經夠累了，死後是不是應該為自己找個合理的去處呢？也許，死後她就會有這個權利了吧？
她心裏這樣想著，忍不住慘兮兮地笑了一下。
閉上眼睛，許多往事，在死神來臨之前闖進了她的腦海，爭著搶著與她作別。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是她的心中卻湧上一股莫名的愁怨，那些快樂的、悲傷的、平靜的、憤怒的，每一個情節忽然之間變得清晰，撞擊著她的心靈，但是她卻品不出其中的苦辣酸甜……
裝滿了藥的胃開始隱隱作痛了，來自食管處的灼痛感，讓她感覺死神正在向自己獰笑著靠過來。她皺了一下眉，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終於要解脫了！
接著她提醒自己：還有沒有忘記交待的事呢？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呢？
……
隻是她的思想這一刻已經混沌了，再也拉不住漸漸飄遠的思維，她仿佛看到黑暗中伸出了一隻手，牽著她，向上飛呀、飛呀，然後融入雲端，化成了雨……
當最後的意識被強烈的疼痛擊敗後，她終於痛楚地呻吟了一聲，然後垂下了那隻似乎還想抓住一些什麼的左手……
風平了，樹靜了。
雲際天邊吟唱著一首“不如歸去”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