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2)

適逢梅雨季節,蒙蒙細雨給這座南方小城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這是一個不算大的城市,但空氣清新,依山傍水,天工巧奪之作。這裏的人們也很尊重自然,像多數人信仰佛教一樣,從來不破壞自然賦予他們的一切,因此,這裏的建築都是半隱藏在山裏,或是泰然坐立在湖邊。淅淅瀝瀝的雨絲,伴著微微湖風,斜斜落入湖麵,如珠亂入湖。滴滴答答的雨聲,像在輕訴那些不為認知的秘密。路的兩邊都是高大濃密楊柳樹,也有密集挺拔的白楊樹,猶如戰士捍衛著這座小城的潔淨與神秘。這裏的馬路都是蜿蜒而上,盤旋而下,當然也有筆直的部分,但長度也隻是可憐的幾百米。早上明明還有太陽的,這會兒雨下得起勁極了,她像是被人作弄了一樣,繃緊麵部很不爽。可是她並沒有加快腳步,更像是雨不存在一樣,一步一步悠閑地挪動著步子,沿著這條不太寬的泊油路。她穿了一雙黑色的小皮鞋,藏藍色長褲,淺藍色的襯衫外麵套了一件卡其色的開衫。一米六八的個子,身材勻稱修長,頭發遮住了臉的大部分,因此很難看出她的真實年齡,但絕不會超過35歲。濕濕的頭發緊貼在頭皮上,雨水順著參差不齊的劉海,延伸到下顎,一點一點的滴在她的襯衫衣領上。途中有幾輛車停靠她旁邊,問她要上車嗎?她轉過頭微笑著,禮貌地搖搖頭,腳步一如既往向前一步一步邁進。像是部隊裏的受罰的士兵嚴格遵循著軍令,又像是犯了不可彌補的過錯的沒落者的自我反省。街道沒有什麼行人,來往的車輛也很少,畢竟是小城,加上落雨的天,應該是窩在家裏睡覺看電視的好日子。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多長的路,到家的時候衣服全部濕透了,隔壁沒有人和她打招呼,她掏出鑰匙打開庭院的鐵門,古老的金屬門鎖發出鈍重的聲音,關好門後,她穿過花園,腳步突然加快了,緊接著開了屋子大門的鎖,進屋,砰地關上門。這是一棟3層的小樓房,建築風格簡單,二三兩層的陽台往外突出,一層也就是大門兩旁有兩個大理石柱子支撐樓上突出的陽台部分,柱子是微黃色,房子的牆麵上部分是深煙灰色,下半部分塗了一層接近大理石的微黃色,經過雨水的衝洗與腐蝕,顏色漸漸淡去。也許是南方多雨的緣故,也可能是房子年陳久了的緣故,房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花園很大,綠色的植被,高矮不同的植株,中間那片玫瑰,整整齊齊,可以看出主人的確花了不少心思在這個花園上。

她脫下濕漉漉的衣服,情不自禁打了幾個冷戰,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取下發卡進了淋浴室,打開淋浴器,調節水溫,她伸出手試探水溫,剛剛好。她臉朝噴頭,享受著熱水溫暖她冰冷的身體。她想起一七,現在在做什麼呢?寫家庭作業呢?還是在聽爸爸講故事?會不會想起她這個媽媽。一七,當初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呢。一七,一七。。。。。她在心裏默念著,越想越像遺棄,她憤怒地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像在念咒語,必須馬上停止這種想法,重新調整思緒。要不說服爸爸把一七接回家和自己一起住,可是我去攝影室上班時間,又怎麼照顧一七呢,帶去攝影室顯然是不可能,請保姆的話,花錢不說,好像也不太放心。真是夠煩心的,我恐怕要一輩子虧欠這個小孩了,她不免傷神起來。她洗完澡裹著浴巾,重新站在鏡子前麵,用吹風機吹幹頭發。然後理順頭發,挺直身子,盯著鏡中的麵孔,像是在打量一個完全陌生得麵孔,眼睛什麼時候長皺紋了,臉上的斑點好像也多了,34歲,女人到這個年齡不得不服老了,她好像與自己妥協了。她對著鏡子做了個笑臉,然後走進臥室,她換上睡衣,在睡衣上麵套上一件長款風衣,坐在床上,打開電視。這個房子的確是顯得冷清了,隻有她一個人住。隻有她的呼吸,隻有她的腳步聲,隻有她的影子,然而她的意識裏依然存在著另一個人,這個屋子裏的男主人。

雨還在下,天空越來越暗,她站起身子,拉開窗簾,屋裏亮堂了許多。她站在窗戶前,透過玻璃,眼前是一條短暫筆直的路,然後彎曲,至於伸向哪裏,完全被樹擋住了。樓下的花草樹木狠命地吸吮雨的甘露,沒有絲毫倦怠。她此刻多麼希望自己也是一棵樹,自由的感受陽光和雨露,她奇怪自己怎麼會有被束縛的感覺,自從他離開後,就沒有一天是輕鬆自在的,從心底裏大笑出生的舉動,好像失去了幽默細胞一樣,完全感受不到他人的幽默。她甚至無法忍受別人在她麵前講完笑話後笑著一團,她覺得那是多麼荒唐和無聊至極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忍受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在她看來那是無聊的大人們戲弄小孩的戰果,如果小孩明白大人的企圖,定然不會傻笑。也許這就是小孩子的天真無邪吧!她突然想起一七,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多次數想起她來,她平日可是很喜歡泡在花園的草地上玩耍,一個娃娃和一個氣球她能玩一整天也不覺得厭煩。多乖的孩子,為什麼會不喜歡我呢?我可是她媽媽啊?想到這一點她的麵部肌肉突然緊張起來,她甩了一下窗簾,轉身坐在床上,眼睛看著電視。電視的畫麵正在放一個女子因為剛出生的小孩兒夭折而悲傷不已。她似乎很討厭這種場麵,於是關掉了電視,直直地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天花板的牆紙略帶藍色,不是天空的藍也不是海水的藍,而是兩種藍色都抽取部分色調後所呈現的淺藍色。五月天了,七月他該回家了,多麼希望他的歸來,那時候我該怎麼迎接他呢,他一定想不到一七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他能把一七舉起來嗎,像剛出生那樣靜靜端詳著她不舍放手嗎?“玉珍,你看她的眼睛,多像我,簡直和我的眼睛一模一樣!”他的表情和語調,自豪得像一個頑皮的小孩拿到了數學一等獎。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眼珠,還真是像她啊!她再心裏默念道,這個孩子就沒有一處像自己的,如果堅持要說身體的某個部位像她的話,高高的額頭應該很像她,還有黑黑的頭發也很像。她烏黑油亮的頭發總是會招來他人羨慕甚至嫉妒的眼神。可是他,現在在哪裏呢?他現在該老了許多吧,也許沒變多少,男人總是比女人不易老,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她堅信自己一眼就能認出來。他的眼神,沉默的時候,十指交叉的動作,她的記憶是如此深刻,甚至夢裏都見過千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