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真金,到印製牌匾證書的門市部給他訂製一個好人證。樣式我都想好了,尺寸55mm×75mm,深藍色封麵,“好人證”三個字隸書,配拚音字母。我說給你做兩個好人證吧,丟了還有備份。
兩個哪夠用?真金嗔怪我,最少做二十個。
做那麼多幹啥?我問。
你別管了。
我想想也是,做二十個證書的製板費用跟做一個同價,做吧。在成品證書上,我把頒發人印為:金帳汗國大玉茲部落太陽可汗宣旨。這是十二世紀左右,今天新疆巴裏坤地方的一個古國的汗。證背麵印一句阿拉伯諺語,是照伊斯蘭書法辭典描的,蘇魯特體,意思是有知識的人用不著求人。
我把二十本好人證寄給了真金。他回電話,用神秘低沉的聲音說:往後我的事業開始輝煌了!
很長時間,我沒聽到真金輝煌的消息。有一天他妹給我打電話責備我。他妹瑪海萊說,真金有了好人證之後,進入了猖狂(原話如此)的狀態。他強迫醫院急診室接受沒錢的患者。他家附近的小學校如果不接受農民工子女,他雇拖拉機拉沙子堆在校門口。他到農村私下考核村委會,給他認為合格的幹部發好人證,給不合格的發壞人證。
我申辯,我沒給他做過壞人證。
瑪海萊說,壞人證是他哥用紙殼做的,上麵劃一個王八。真金到網上尋找好人,跨越千山萬水去頒發好人證。他最後一次送證在頭兩個月,到大西北給一個軍人送好人證,軍人照顧癱瘓的農民老太太十五年。送完證,他被公安機關拘起來了。
為什麼?我問。
懷疑他是軍事間諜。那個軍人住在沙漠深處的基地,真金潛伏進去的。另外,他證上的太陽汗什麼的也不像好人說的話。
我覺得我害了真金先生,硬著頭皮問:後來呢?
放出來了,他算什麼間諜?屁都不算。他說他要把剩下的好人證寄給外國的好人,準備找你做英文、德文、捷克文的好人證,你千萬別給他做。
你哥現在幹啥呢?我問瑪海萊。
給農村學校挖菜窖呢,他退休了,說到八十歲給全國的農村學校挖一千個菜窖,裝蘿卜白菜。
誰拿真金都沒辦法,我感歎。他當好人的心念像過年的鞭炮一樣,劈啪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