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1 / 2)

『侯非侯,王非王

千乘萬騎歸邙山

狡兔死,良弓藏

我之後,君複傷

一曲廣陵散

再奏待芸娘 。』

這是高翰文奉旨捉拿沈一石的那天夜晚。

空氣很悶熱,這容易讓人浮躁。

至少,高翰文很願意將自己這越來越浮躁,想生氣的心情,歸結於此。

曾經無數次發誓:

那個人,自己永遠也不要再見。

那座宅子,也是一個巨大的,齷齪的騙局,傾一生也不要踏入。

但是他不願意承認:

這樣做,隻是為了終結旁的紛紛情感,

可以專心的唾棄,憤恨,鄙視那個陷害他的中年匹夫和他身邊肮髒的秦淮妓女。

沈一石。……芸娘。

高翰文相信自己唯有全心痛恨這兩個卑賤,奸邪的人,心靈才能得到解脫:

不會再無可奈何的佩服;

不會再心猶不甘的向往;

不會再羞愧難當的夢見;

不會再每每回想起來,偏偏總能在那樣洶湧的憤怒之中,突然體味到一絲說不清的情感。

最要命的是:那情思,宛如憂傷。

多麼豈有此理。

我有什麼好憂傷。我又為誰憂傷。

高翰文越來越煩躁,越想,越覺得說不清楚。

他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那個人,和關於那個人的一切,讓高翰文感到無比巨大的挫敗感。

讀書人的清正。

世家的風雅。

詩情畫意,琴聲相合。明月秋風。——這是高翰文多少年引以為自豪的東西。

也甚至,將是他區別於他人的,他專有的風情。

怎麼會?

一個滿身銅臭,卑賤如斯的商人,

一個風月漂泊,賣笑乞憐的妓女,

比自己,更加熟通此道。

甚至,可以玩弄於股掌,從容的編成圈套,勒住相比之下如此愚鈍的自己!!

……

“真是瘋了。”

高翰文小聲地嘀咕起來。

(……高大人,有什麼吩咐?)

身邊的軍士問。

“沒什麼,趕快。——”

是要加急了。

在沈一石的家裏,沒有看見想象中的華宅奢侈。沒有看見想象中的惡俗,富貴。

安靜,冷靜的院落,宛如一盞陶泥碗中的粗茶湯。

這是那個人的家啊,起居在這樣淡雅,樸素的庭院家宅中,

那個穿藍色布衣的人,形象越發神秘起來。

但,這些感慨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這裏缺少了他們原本要尋找的東西:

家財。

看見幾乎空空如也的倉庫。

看見隻留下繁冗帳冊,不名一文的帳房。

等著搜羅巨財的人們都心頭一沉。

誰也將擔不起這“空空如也”下的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