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局長退休之後往家一待,總覺得渾身不自在。怎麼回事呢?琢磨了半天,琢磨出毛病來了,自己下台了,那些拍馬屁的不來了,屁股後頭沒了動靜,自己就覺得別扭了。馬局長往牆旮旯一蹲,成天長籲短歎,哎,自己當局長的時候,成天有人順情說好話,那小馬屁拍起來,一溜一溜的山響,那馬屁聲已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聽起來就覺得精神煥發。現在完了,沒人拍了,自己的生物鍾錯亂了,微循環也失調了,怎麼辦呢?
馬局長思來想去,想出了主意,外邊沒人來拍我,我讓家裏人拍我,不管誰拍,隻要有人拍,我就還能找著以前當局長時的感覺,活著也就有勁頭了。於是,馬局長就開始鼓搗一些新鮮玩藝,什麼花鳥魚蟲琴棋歌舞,文的武的他全來。馬局長玩的不少,興趣也挺高,可一天到晚就是沒一個人拍他。馬局長就納悶了,我玩得這麼高雅,他們怎麼就不誇我兩句呢?沒看見?馬局長實在憋不住了,就端著花盆來到女兒跟前:“好女兒,你瞧我這花養和怎麼樣?”女兒看看花,看馬局長:“您這花是什麼呀?”馬局長一笑:“水仙,不錯吧。”女兒一撇嘴:“還水仙呢,都讓您養成白菜幫子了。”馬局長瞪了女兒一眼,真是烏鴉嘴,不問你了,又提著那隻剛買來的鸚鵡找到兒子:“小子,你看我這鸚鵡怎麼樣?”兒子看看鸚鵡:“不錯,會說話嗎?”馬局長說:“會呀,說得好著呢,不信你聽。”說著,就一捅那鸚鵡,鸚鵡還真說話了:“局長好,局長棒!”兒子一聽:“哎,這鸚鵡從哪學來的?真行啊。”還沒說完,鸚鵡又說了:“局長天天都尿炕!”兒子一聽樂了:“這鸚鵡怎麼把實話都說出來了?”馬局長可氣壞了,他媽的,這鸚鵡跟誰學的?拿棒子就打,越打鸚鵡越說:“尿炕!尿炕……”馬局長氣得一甩手就把鳥籠子扔樓底下去了。轉身回到客廳,一見妻子正在看電視,就笑嘻嘻湊上前去:“老婆子,這兩天我練了一大太極拳,你看我練得怎麼樣?”說著,就要拉開架式,可手腳還沒伸出來,妻子說話了:“行了,你那兩下子我早看見了,跟猴拿虱子似的。”馬局長這回可真火了:“我說你們這老的老小的小,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嗎?真他媽黴氣!”說著,氣哼哼就出了家門。
馬局長走在大街上,心裏這個煩,真是官職一除,狗屁不如,想讓別人拍兩下都辦不到,真是可憐呢!馬局長正想著,前麵走來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馬局長眼珠一轉,有了,趕緊擋住小學生:“小同學,過來。”小學生看看馬局長:“爺爺,您有事啊?”馬局長嘿嘿樂著拉住小學生的手:“你會說客氣話嗎?”小學生眨眨眼:“會呀。”馬局長掏出十塊錢:“那好,你就跟我說說客氣話,好好誇誇我,我給你十塊錢,嘿嘿……”小學生愣了,看馬局長半天:“爺爺,你這是……”“沒什麼,說呀,嘿嘿……”小學生“哇”地一聲就哭了:“瘋子,瘋子,快抓瘋子!”馬局長一看慌了,這孩子怎麼哭了,這可怎麼好啊,要是讓警察看見還說我要拐賣兒童呢,快跑吧。馬局長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中心公園的一棵大樹後頭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奶奶的,想花錢讓小孩子拍兩下都拍不成,難道我老馬這後半輩子就再也沒人拍了?就得過這別別扭扭,渾身難受的日子了?哎,我老馬真是命苦啊!馬局長想著,蹲在大樹底下就掉開了眼淚。
馬局長正在傷心,從對麵走過一個小夥子,這小夥子,濃眉大眼,那叫精神,一見馬局長,就問:“老同誌,您老在這幹什麼呢?”馬局長趕緊揉揉眼:“啊,沒什麼事,隨便看看。”說著,就站了起來。小夥子一看:“哎喲,老同誌,你這麵相好啊,我一看您就是個當官的,還是個大官吧?”馬局長一聽,心裏頓時覺得熱呼呼的,心裏美,可表麵上還不能帶出來,那叫領導風度:“啊,不是什麼大官,就是個小小的局長。”小夥子一聽,聲兒都變了:“哎呀,您是局長啊,我這個人賤,都快三十了,還沒跟局長在一塊說過話呢,今天遇見您,真是我的福份,來,局長,您抽煙。”說著,掏出一包“紅塔山”就給馬局長遞煙,點火。馬局長早就戒煙了,可一見小夥子這個勁,這熱血就一個勁地往上湧,他就覺得自己不是在公園,而是在局長辦公室裏,有一個求他辦事的小夥子正在緊鑼密鼓動地拍他的馬屁,那滋味用一句現代詞就叫“酷”,渾身上下那好受勁兒就甭提了,跟大煙鬼斷了一個月白麵兒,突然又抽上了那麼一小口一樣。馬局長樂得抬頭紋都開了,臉上全是笑,可又不好意思放聲大笑,笑容在肉皮裏含著,說話舌頭都打卷了:“啊,別客氣。”說著,就半閉著眼睛抽上了小夥子遞來的煙。哎呀,這種待遇好久就享受了,讓人拍著點真是好啊,看來以後得多到公園來轉轉,要是每天能遇到一位這樣的小夥子該多好啊!馬局長這邊抽著,小夥子那邊一個勁地拍:“局長,您到公園來是健身吧?有什麼絕活呀?練練讓我開開眼。”馬局長把手一揮,就象在台上講話:“也沒什麼絕活,就是打打拳,跑跑步什麼的。”小夥子一聽:“哎呀局長,您也喜歡跑步啊?我也喜歡,要不咱爺倆跑兩步?”馬局長一聽:“好啊,跑兩步就跑兩步。”說著,就跟小夥子圍著樹林子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