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雁歸和柳大偉(2 / 3)

喪事過後幾天,雁歸和姐姐雁茴搬進老太太那間簡陋的小房間,他們原來三姐弟擠一間房,老太太的過世倒是讓隨著姊妹們年歲大了而越發顯得尷尬的住房鬆弛了些。

入夜,雁歸和雁茴一起躺在床上,過了一會,雁茴輕輕叫:“雁歸雁歸。”

雁歸沒有回答。

雁茴又輕輕推她一下,還是沒有反應。

雁茴躡手躡腳爬下床,鑽到隔壁母親的房間裏,抱住媽媽睡下。

“媽,那間房陰森森的,我睡不習慣。”

“胡說,現在誰還信這個,雁歸不睡得挺好?”

“雁歸不怕讓雁歸去住好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母親輕笑一聲,在她身上拍一下:“你都18了,怎麼膽子還沒有妹妹大?”

雁茴頓了一頓:“奶奶是不是有一枚戒指留給你?讓我看看嘛。”

“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呢?那是老太太指名留給雁萊娶媳婦用的。”

“得了吧,雁萊才多點大,娶媳婦還早呢,以後我掙錢了還他一個就是了。我都成年了,單位上的女同事哪個沒有一兩件首飾,你也得讓我充充門麵啊。”

母親猶豫一下:“不行,老太太臨終前交給雁歸讓她給雁萊,雁萊年紀小倒沒什麼,回頭給雁歸看了不太好……”

雁茴一骨碌爬起來,熟門熟路地拉開床頭抽屜,一伸手就把那個戒指拿出來戴進手指裏:“看到就看到,有什麼大不了的,您作主她能說什麼?”她把手伸出來往昏暗燈光下比一比:“媽,你看看,多好看。”

母親也坐起來,把她的手拿著端詳一會:“嗯,真是好看。”

雁茴得意地一笑,把臉往母親臉上蹭一蹭:“我像媽媽,哪裏會不好看。”

母親也笑起來,捏捏她的臉頰:“你們三個就你最像我,性子也像。這麼著吧,你既然喜歡就先拿去戴著,我那裏倒是還有個戒指,是你爸爸給我的,隻是成色沒這個好,以後留給雁萊娶媳婦好了,反正也是給外姓人。至於雁歸……等過幾年,環境好點再給她置辦吧。”

雁茴高興得很,一迭聲說謝謝媽媽謝謝媽媽,想了想又說:“媽媽到時可別偏心,雁歸有什麼我可不能比她少。”

母親皺一皺眉頭:“你說什麼胡話呢?我心裏最偏袒誰,你難道會不知道?”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微微放小了點,有點欲蓋彌彰的感覺,或許她自己都對這種偏愛有些無能為力吧。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知為什麼就是有厚薄,自己的三個孩子裏,數老大最沒心沒肺,可長得最像自己,又是和丈夫感情恩愛時的結晶,最疼愛也是理所當然。至於老三,沒生出這男孩之前,老太太也不知給她吃了多少排頭,刻薄話從早聽到晚,有了老三後她說話聲音都能大些了,所以老三也是寶;隻有雁歸,那個孩子不是不好,可能就是太好了,什麼話都聽大人的,裏裏外外都是她,性子又有些沉靜陰鬱,沉默得不像這個年齡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是缺心眼呢還是真聰明,倒是不討人喜歡了。

那邊娘倆說著體己話,也沒留心隔壁屋裏雁歸悄悄睜開了眼睛,她怔怔望著天花板,角落裏有個地方因為漏水形成了一塊水漬,有些像一隻小狐狸又像一張側著的人臉在流眼淚。房間裏透風,一陣風過來電線便不住晃動,燈泡搖來晃去,看著時間一長讓她慢慢覺得頭暈起來。

雁歸從這天後對自家完全心灰意懶,她還是如平日裏一樣打點家中家務,隻是寒了心。從此便加倍把心思放到大偉身上去,她是個死心眼的人,認準了一個人心裏眼裏便隻得那一個。大偉到底是個男孩,年紀又不大,未免混沌一些,其實他能模模糊糊感覺到雁歸的情意,因此隱約有一種被倚賴的虛榮感,卻終是不太開竅,不過雁歸細心體貼脾氣又好,粘他粘得很緊,大偉覺得沒什麼好抱怨的,久而久之也就由著她去了。

這時他們已經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巷子裏的人們看著他們長大,覺得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便拿他們打趣,故意問:“大偉,你的小女朋友呢?”

剛開始這麼問的時候大偉總是會愣一下,顯得有些茫然,後來日子久了慢慢的也習慣了,再有人這麼說起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你說雁歸啊?她在家裏寫功課呢。”

大偉或許還不能完全搞清情況,柳媽媽卻是個最敏感不過的女人,十幾年寡居的婦人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她幾乎在雁歸兒時就感到了這個小女孩對自己兒子的愛慕之心,對此她隻是憂心而並不感到欣喜。兒子是故去丈夫所留給她唯一的財富,已經是她生命裏最後的火花,甚至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兒子的出人頭地,有朝一日風風光光地踏出裏仁巷。不可否認,雁歸是個好女孩,但太早談及感情,似乎並不利於兒子以後的發展,所以她對雁歸幾乎是獻媚的表現一直是淡淡的。

雁歸很惆悵苦惱,她不止對大偉,對柳媽媽也是投了一百二十分的心血,可是柳媽媽似乎始終不待見她。平日裏但凡雁歸爸爸從海外寄來什麼希罕東西,家裏按常分成幾份,她從沒給自己留過,全是毫無保留的送去柳家。那時候的外國貨很希罕,幾乎是有市無價,尤其在裏仁巷這種地方真能讓人把眼睛都羨慕紅了,柳媽媽卻一次也不肯接受。

有一次大偉生日,她送了他一副爸爸從荷蘭帶回來的世界地圖,上麵每個國家都是用各國標誌來代表,比如荷蘭就是一個風車的圖象,中國是長城,埃及是金字塔等等,非常精致可愛,大偉愛不釋手,直恨不得晚上都抱著那副地圖睡覺。